【蘇府西廂房】
盛夏的藥房瀰漫著濃郁的藥香,紫檀藥櫃上數百個小抽屜整齊排列,每個都貼著工整的藥名標籤——直到蘇大小姐的纖纖玉手伸了進來。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HCqEcGkYj
「大、大小姐……」戎朔的嗓音罕見地發顫,手中搗藥的玉杵「咚」地砸進臼裡,「這味雪見草不能和狼毒放同個抽屜啊!」他額角迸出青筋,卻在看見少女無辜眨動的杏眼時,硬生生把怒氣憋成了內傷。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S7xFz1kF6
剛過及笄禮的蘇宵踮著腳尖,緋色裙裾掃翻了案几上的藥秤。她比幾個月前高了半個頭,髮間的金步搖隨動作輕晃,明明生著與蘇赫相似的凌厲眉眼,偏要學那些閨秀作態:「咦……本小姐放錯了?」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2RXe37KX9
窗外的魏辰默默轉身,肩膀可疑地抖動。少年護衛腰間的紅繩劍穗上新纏了顆鈴鐺——那是蘇宵硬說「刺客來了才好預警」給繫上的,此刻正隨著他的悶笑叮咚作響。
「這是第七次了!」戎朔抓狂地搶回藥屜,白皙的面皮漲得通紅,「昨日把砒霜當成甘草,前日拿鶴頂紅餵錦鯉……」他越說越小聲,因為蘇宵突然湊近,身上淡淡的茉莉香混著藥香撲面而來。
「戎大夫生氣的樣子——」蘇宵突然伸手戳他臉頰,「比東哥哥講《女誡》還有趣。」
「咣當!」門外傳來銅盆落地的巨響。兩人回頭,只見蘇赫面無表情地立在廊下,腳邊滾動著原本要送來的冰鎮酸梅湯。年輕家主的目光在妹妹貼近戎朔的姿勢上停留片刻,突然冷笑:「看來為兄來得不是時候?」
戎朔「唰」地後退三步,後腰撞上藥櫃,震落一抽屜的當歸。魏辰閃身擋在蘇宵前面,手按劍柄的姿勢活像護崽的母豹。
「哥哥!」蘇宵卻渾然不覺,拎著裙擺蹦過去,「戎大夫教我認的雪見草,我全記住啦!」她得意洋洋舉起小本子,上面歪歪扭扭畫著棵草藥,旁邊註解:「葉子像魏辰的劍尖」。
蘇赫挑眉接過本子,翻到前一頁卻見畫著凌修的 小人像,旁邊標註:「討人厭的世子」。再往前翻,東曜的畫像旁寫著:「嘴巴厲害的哥哥」。最新一頁則畫著戎朔抓狂的模樣,題字:「炸毛的兔子大夫」。
「……很好。」蘇赫把本子塞回妹妹手中,轉身時玄色披風揚起凌厲的弧度,「戎大夫,申時來書房一趟。」
待腳步聲遠去,戎朔腿軟地扶住藥櫃。
蘇宵卻笑嘻嘻從袖中掏出個油紙包:「給你留的蜜餞蓮子!我從凌修那兒搶來的~」
「大小姐……」戎朔扶額,「您再這樣,屬下真的要辭官回北境挖雪見草了。」
窗外忽然傳來輕咳。東曜不知何時立在窗邊,手中摺扇輕點蘇宵髮髻:「宵妹妹,為兄新得了套《神農本草經》彩繪版……」
「我要學!」蘇宵立刻拋下戎朔撲向窗口,髮梢帶起的風掀翻了藥爐上的陶罐。
戎朔望著滿地狼藉,頭痛的扶額。
魏辰默默遞來掃帚,腰間鈴鐺清脆作響。兩個少年在藥香中對視一眼,竟同時嘆了口氣——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縱容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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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廂房的竹簾半捲,蘇宵執白子的手懸在半空,髮間新簪的累絲金鳳輕顫,在額前投下搖曳的陰影。
「東哥哥,該你了。」她忽然出聲,嗓音比兒時清亮許多,卻仍帶著獨有的嬌俏。指尖白子「嗒」地落在三三位,殺氣藏於綿柔之中。
東曜的摺扇頓在棋笥邊緣。他看著棋盤上不知何時成型的「雙征」局勢,忽然驚覺這丫頭已不是當年那個輸棋就掀盤的小女孩了。及笄後的蘇宵眉目如畫,一顰一笑間既有蘇家的英氣,又糅合了說不出的靈動。
「宵妹妹這手『明修棧道』……」他落子破解,扇骨輕敲棋盤邊緣,「是跟凌修學的?」
蘇宵耳尖微紅,佯裝去夠茶盞:「才不是!本小姐自己悟的!」杏色廣袖掃亂了棋局,卻在東曜含笑的注視下又乖乖把棋子擺回原位。
微風穿堂而過,帶著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東曜忽然想起去歲在北境軍帳中,凌王曾意味深長地說:「蘇家那丫頭,將來不知要便宜誰家。」當時他只當笑談,此刻卻莫名心頭一緊。
「將軍!」
清脆的落子聲驚醒他的思緒。蘇宵不知何時已布下殺招,白子如利劍穿透他的黑陣。她得意揚起下巴時,頸間佩戴的狼頭玉墜滑出衣襟——那是凌修上月及冠禮後,硬塞給她的「戰利品」。
「東哥哥走神啦~」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腕間金鐲叮咚作響,「在想什麼呢?」
東曜的扇子「啪」地合攏。他看著眼前笑靨如花的少女:「在想……我們宵妹妹及笄後,該配怎樣的郎君。」
蘇宵捏著的棋子「咚」地滾落,在青玉棋盤上撞出清越迴響。她瞪圓的杏眼裡,倒映著東曜自己都未察覺的認真神色。
「我才不嫁!」她突然跳起來,打翻了手邊的蜜餞盒子,琥珀色的糖蓮子滾了滿地,「我要永遠跟哥哥、跟東哥哥、跟魏辰還有兔子大夫在一起……」
「胡鬧。」他輕聲責備。窗外傳來戎朔與魏辰的腳步聲,伴隨著「大小姐又偷拿砒霜」的無奈對話。懷中的蘇宵突然抬頭,眼睛亮得像星星:
「東哥哥,我們再下一局!這次我肯定——」
「大人!」魏辰的聲音突兀地插進來,少年護衛立在廊下,手中捧著凌王府剛送來的拜帖,「凌世子求見。」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3LgHhZbbK
她手忙腳亂地把狼頭玉墜塞回衣襟,卻沒發現東曜眸中一閃而過的暗色。
「讓他等著。」東曜突然開口,摺扇「唰」地展開擋在蘇宵與門檻之間,「這局棋,還沒完。」
棋盤上,白子黑子糾纏如命運的經緯。而窗外,凌修正死死盯著蘇宵映在窗紗上的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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