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攬風過舊巷 - 第二十二章碎影

她走出了那片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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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下的土地突然變得堅實，不再是無止盡的夢境灰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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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禾踩在地上，感覺鞋底傳來一種真實的、令人發顫的回饋——像是終於觸碰到現實，卻又不敢承認那份觸感的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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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在空無一人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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牆面是泛黃的米白，光線從天花板正中央的一道圓形裂口灑下來，如探照燈般直指正中央那張桌子。桌上擺著一幅——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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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一幅拼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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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張溫柔到讓人誤以為世界很安全的合照。她、妹妹、還有母親。照片裡三人依偎在舊沙發上，笑容自然、陽光剛剛好，時間彷彿在那一秒凝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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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伸出手，摸上拼圖最上方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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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鬆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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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愣了一下，但沒有停下來。下一秒，她慢慢、緩慢地抽出那片拼圖——再一片、再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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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她很冷靜。像是執行某種必要的任務，把每一片謊言、一點一滴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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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傳來囈語蕨曾說過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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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幻象，比真相還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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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禾低頭，繼續拆下照片的拼圖。每一片掉落在桌面，發出輕微的「啪」聲，像心跳脫節的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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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哭，甚至沒太多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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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她拆到最後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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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角，母親的手正輕輕環住她與妹妹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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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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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微微顫抖，像是突然被什麼東西擊中脊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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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種痛，是記憶滲進骨髓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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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喉嚨卡住，呼吸也變得淺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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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將那最後一片拿起來，手指用力地按住拼圖背面，卻怎麼樣也無法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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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麼真相？」她的聲音是顫抖的，像被撕開的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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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你給的真相嗎？你曾經說過愛我們，卻還是選擇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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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靜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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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回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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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己低聲接著說：「也許……真相就是，你曾經愛我，但終究還是選擇了離開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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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終於把那最後一片也抽出來，照片徹底碎裂，只剩滿桌的殘缺和光影穿越的縫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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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在原地，像是一顆還在跳動的心臟被人掏出來擱在陽光底下，一覽無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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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緩緩蹲下，把每一片拼圖都拾起，一片片摺疊、放入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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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為了再拼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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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是為了記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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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住那份溫柔是存在過的，哪怕最終成為破碎的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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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轉身，朝著那扇從未出現過的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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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會再丟下妹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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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不是對誰說的，而是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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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這種痛有多深，所以她不願讓別人也嘗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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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門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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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出去的那一刻，暮音草設下的第二關幻象正式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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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方，房間開始崩毀，牆面如沙粒般一點一點崩落，整個世界失去形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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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沒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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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愛，碎了就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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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傷，疼了就知道怎麼保護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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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踏入未知的長廊，等待著第三關的審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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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沒結束，但她開始願意面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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