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軀殼 - 第十五章真理結社

盧格斯蹲在一堆破破的紙裡撥啊撥，像是在找糖。他小手伸進一個開口爆裂的箱子裡，一邊念念有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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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張臉……還有一隻手……哇，她以前戴眼鏡嗎？欸這裡有一條線，好像是她的名字喔，叫……南格道爾•席琳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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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格斯興奮地揮著一頁燒焦的紙跑過來，紙角破破的，指頭還沾著黑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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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寫，她不能用魔法欸，被拔掉了耶！好可憐喔，像洋娃娃壞掉一樣——」他蹲在面前，把那張紙撕下一角塞進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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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要記得自己叫什麼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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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動了動手指，把鏈子往她臉邊晃了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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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珠微微轉了下，沒有說話。鼻子還是黏在錯位的地方，但呼吸平穩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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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格斯蹲在我旁邊，仰頭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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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像狗狗喔，看到項鍊就不咬人了耶！要不要帶回家？」

「嗯。她不咬我，我養她，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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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的不能講話喔？」盧格斯轉著手指，比劃著她那歪斜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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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夜趴在我身上，一動不動的，她的嘴角抽了一下，像是要吐字，可那聲音只剩一種刺耳的空洞，像什麼東西壞掉了、又硬要運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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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像是縫線。」蒂耶絲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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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什麼？」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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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死過，復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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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左手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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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那種壞掉的娃娃，被人丟掉，可她還想回來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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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彼夜，她的眼神沒有焦距，像在看很遠很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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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又起了，從破碎的天花板灌進來，捲起紙張和舊灰。角落有個開口，一堆碳化的骨頭散成一地。那裡的牆上，有舊血留下的符號，像是某種咒語，但大半已被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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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過去，蹲下來看那些骨骼。手指觸到一段殘存的編織布，應該是制服的一角，上頭還別著另一個空掉的項鍊底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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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也有。」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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蒂耶絲走過來，蹲在我身邊，摸了摸那些早已燒透的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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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應該是魔女。失去魔力之後被獵殺。但……還活著。靠某種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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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蝕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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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格斯踢著一塊掉下來的骨頭，「她想活啦，就像那個……那個我掉到水裡的時候，我也很想呼吸，結果就飄起來了，咳咳咳咳咳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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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表演了三分鐘的咳嗽，自己笑得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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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螃蟹嗎？水裡不能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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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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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再理會，看向了彼夜的身體，有些裂，是從內部生出來的。不是被打碎，而是……像從核心炸開，再黏起來。每一道裂縫，都像是被撐開過，裡面藏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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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黑了，雲層很厚，像誰把整個天空揉皺了。風沙停了一陣，空氣裡全是燒過的鐵銹味蒂耶絲拍了拍手，從地上站起來，望向那還在我身上的彼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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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魔女會呢？」她問得平平的，和平常一樣，「你不是說，要帶路去那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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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格斯正蹲在地上，把一顆破裂的頭骨當球踢來踢去，聽見這話，一愣，停下來，他轉過頭，歪著腦袋，像是要從記憶的暗箱裡翻東西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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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蒂耶絲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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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記得——」他站起來，手揮得像要趕蒼蠅，「那個、那個祭司姐姐知道啦！就是那個會給很多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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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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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教會的姐姐」他猛點頭，「她腦袋裡有很多東西喔，有時候她講話會自言自語，還會在地上畫很多圖，但她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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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完便轉身往外頭跑，腳步啪嗒啪嗒，在破裂的水泥上跳過一塊塊坍塌的牆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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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蒂耶絲對看一眼，我耸耸肩，把項鍊收進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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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子又開始吹了，細得像針，從破牆縫隙裡鑽進來，一行人的影子被夕陽拉得長長的，跟著盧格斯那不安分的腳步，一路往廢土西邊的廢墟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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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50年6月16日，舊新北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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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的天邊泛著橘黃的病光，風沙又起，低矮的廢墟在這種光線下看起來像是一座一座失血過多的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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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一段路後，前方的地勢忽然凹了下去，像被什麼巨獸啃過一口。碎裂的水泥層層塌陷，露出底下的鋼骨網與生鏽的通風口。廢墟的中央，是個半埋入地下的圓形結構，牆面像曾經被火灼燒過，大片焦黑與剝落的陶磁板還殘留著一點點藍色花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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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幾根生鏽的立柱從牆裡歪出來，像是被打折的骨頭，圓頂已經塌了一半，剩下的部分用金屬板與混凝土拼湊封住，隱約能見到上頭噴繪的徽章——一隻三眼蛇環抱著開口的書本，墨跡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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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門衛立在入口。他們穿著重改過的祭袍，深藍與灰白相間，繡著斑駁的經文——不是字母，而是某種重複的螺旋符號，看久了讓人眼花。他們胸前掛著金屬製的聖徽，形狀像扭曲的眼睛，中間嵌著破碎的黑石。面上罩著半透明的濾氣面罩，鼻樑至下顎覆著一層白陶材質的面具，像是屍體的殘骸磨製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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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下。」其中一人用沙啞的聲音說。他的面具鏽了一半，從鏡片裡望過來的眼神乾裂得像死樹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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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說話，抬了抬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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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結社地底需解除武裝。全數武裝。包括藏在鞋底、袖口、骨縫裡的。」另一人補充，聲音比第一個還要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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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說話，將長刀從背後卸下，放在地上，金屬聲在廢鐵堆中泛起一圈波紋。接著是踝部匕首，袖口小型針具，以及腰後掛著的鉤爪器具，一件件擺開來，像是拆卸自身的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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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早就化身成貓的蒂耶絲只是喵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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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衛沉默了一會，彷彿正在與什麼看不見的東西確認。然後其中一人點了點頭，按下手中的圓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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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許進入，但請注意你們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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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順著螺旋形的金屬坡道往下走。牆面是早期混凝土與新式合金的拼接物，細密的裂縫裡滲出溫熱氣流，夾雜著燒蝕藥劑與濃縮機油的味道。每踏出一步，腳下的鋼板都會發出細響，如同踩在被拋棄的靈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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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格斯，」我側頭低聲說，「帶我們去找你說的祭司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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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走這邊！祭司姐姐說過我迷路要回來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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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跟著他鑽進一條偏窄的通道，天花板壓得極低，像是專為矮個子設計。光線從牆角的導光纖維洩下，泛著青白色的冷光，就在轉入主廳前，一道人影無聲無息地從柱後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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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穿著黃袍，材質粗重、紋路繁複，胸口縫著一個倒垂的蛇形符號，眼神沉靜，像是在考慮我們值不值得浪費他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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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者何人，來此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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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找魔女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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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女，我想你來錯地方了，這裡是真理結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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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女在哪裡？」我只重複這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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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袍人的目光掃過我們，停在我腰間剛扣回的空鞘上，再落在彼夜臉上——那張拼接過後依然異常安靜的臉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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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我來。」他終於轉身，語氣平靜如水，「你們會見到祭司，也會知道你們想知道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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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層層防線與沉重隔門，我們踏入真理結社的內殿，這裡比外頭的機械廢墟安靜許多。牆壁以淡灰石材築成，嵌著些許舊曆聖徽。天花板懸掛著無聲搖曳的光球，如同靜止的星辰。地面是墨色石板，有磨損痕跡，卻依然看得出其上刻著某種祭儀路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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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台前方一名女士站立，側身望著聖像，那雕像已風化難辨，唯餘一隻伸出的手臂。而那女士穿著淺金長袍，袍下繡有古語紋路，神職用語纏繞腰間與手袖，步伐緩慢而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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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中之人，終會來至此處。」她開口，聲音不大，但回音沉穩，「迷路的羔羊有何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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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需要魔女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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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羔羊啊，循命運之流者，終將抵抵彼岸；然非引路者，不可入其門。」她說，語調平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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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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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理解她在說甚麼，但那黃袍人向前了一步，開口說道：

「為何您想要去往魔女會，千里迢迢長途跋涉，相當遙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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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了人，覺得有用，想要復活回來。」我淡然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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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急著回應，只彎腰從祭壇旁取下一枚小鐘，輕敲兩下，清音回盪於穹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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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羔羊犯了錯誤想要彌補，乃是好事，但復生非返還，而是交換，不曾聽聞有魔女能夠復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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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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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咬文嚼字，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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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女會沒有能復活的，閣下，您確定嗎？」黃衣人再次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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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神告訴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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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諭阿……」她的眉微動，露出一絲難以辨明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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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蛤？」我依然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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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妨，凡胎謁見神明難免陌生，羔羊啊，我能藉由你的記憶了解那段神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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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助的望向盧格斯，而他則對我笑了一下開口說：

「祭司姐姐說可以知道怪聲音說了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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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希諾普，或許有辦法但他不認識你，然後他是人類。」我稍微頓了一下回想，「……魔女夜鴉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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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若有所思的低下頭，隨後又抬起來，點了點頭，再次低下時，眼神直視著莫，多了幾分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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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重新開口道：

「原來如此……你殺了那白髮商人葛莉特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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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聲音不像是責難，語氣平淡，只是在確認這一件事的真實性與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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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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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你怎麼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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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普通的殺死了，因為是生命，只要被殺，就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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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說話，只是看著我，我不喜歡這種沉默，讓我覺得自己像某種怪物被放在檯面上端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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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她轉過身，那長袍在光影中緩緩擺動。她走向那根刻滿浮雕的柱子，指節輕敲，發出「叩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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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女會在西北方那邊，經過墓園後的遺跡深處，隔壁則是湛晶雪原。你們沿著舊鐵軌走，兩天內能抵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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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想說話，她回過頭來：

「不急，羔羊今晚留在這裡。你身上還有血味、焦油味、碎玻璃味，連神都不會想聽你這副模樣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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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張了張嘴，終究沒反駁什麼。累了是真的。我已經不知道自己撐了多久，腳底都快踩進骨縫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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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袍人輕輕推我肩膀，把我往裡頭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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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理結社裡頭比外面暖和太多。牆上掛著風乾的香草束，還能聽見某個房間裡水壺在咕嚕咕嚕地滾。椅子是木的，但乾淨不刺人。連我坐下的那塊毯子都有微微的煙燻味，不像這世界其他地方總混著焦土和腐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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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們現在，是要先睡一覺嗎？」盧格斯的聲音從旁邊探出來，小手拽著我的衣角晃了晃，「我餓了！藍衣服要一起過來吃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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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休息吧。今晚先整理頭緒，明天再動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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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們就這樣被引領著，穿過那佈滿壁畫與長明燈的走廊，來到一處佈置簡陋卻意外溫暖的房舍。牆壁由機械板與聖典頁拼接而成，彷彿是在鋼鐵與信仰中找到平衡。某位修士遞給我們幾碗熱湯與乾糧，沒有多問，也沒有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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盤子是鐵的，刮起來會響。裡頭的湯是濃稠的，像融化的黃泥，但意外地好喝，有股曬乾番茄和老根莖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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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那個什麼，神的根莖喔！」盧格斯興奮地舉著勺子，把整碗湯喝得噗滋作響，沾了一嘴褐黃色湯渣，像是剛從田裡挖出來的小泥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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蒂耶絲沒說話，只是靜靜坐在一旁，專心地分解她的乾餅。她吃東西的樣子總像在毀滅甚麼，大口撕開、大口吞嚥，手指頭都不沾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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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彼夜，她坐得筆直，手指緊緊扣著鐵碗，沒有動。那碗湯從送上來到現在都沒少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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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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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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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她又在重組啦！」盧格斯咧嘴笑，像是在看什麼稀奇玩意，「你看她的手指頭，剛剛還是三節的，現在變成兩節半了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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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這樣啊。」我一邊說，一邊把自己那份硬麵餅塞進嘴裡。真理結社給的食物不差，至少比外頭撿來的昆蟲和腐敗罐頭強上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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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皮牆外還不時傳來鐵桶被風吹起的撞擊聲，這樣的夜晚居然有點安穩，讓人有種不真實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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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吃完，我們被安排在一處倉庫改建的房間裡休息，牆上貼著手繪的聖紋，彷彿能把睡夢裡的惡靈攔在門外。盧格斯很快就窩進被窩裡，抱著不知道哪裡撿來的破布熊睡著了。蒂耶絲靠著牆坐著，半夢半醒。彼夜依舊不動的掛在我身上，像是睡覺這回事跟她沒什麼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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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躺在一張鋪著麻袋的床板上，望著天花板上搖晃的燈泡。腦子裡什麼也沒想，卻又覺得被裝滿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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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難得有的喘息，卻總讓我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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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閉上眼，手指下意識摸了摸項鍊，還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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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覺得，有甚麼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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