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軀殼 - 第四章重災區二

我站在風沙中，低頭看著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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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群蛆蟲正在我血肉裡游動，修補、擴張、連結。我慢慢抬起左手，掌心對著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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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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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延遲，沒有滯礙。那感覺像是皮膚以下，多了一層可以聽我命令的肌肉，只要我想，哪怕一滴空氣、一點血水，都能像鐵一樣硬化、成形、迸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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牠們學得很快，也適應得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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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鬆開手，掌心的壓力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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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一陣奇怪的聲響從遠方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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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踏地的聲音，節奏穩定，如同沉重而有力的鼓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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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轉頭，看見一抹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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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女人，騎在一頭身形龐大的老虎背上，她身穿破布與金屬混合的披風，雪白的長髮在風中飄揚，那雙眼睛如同刀刃，掃過我所在的廢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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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應該只是靜靜地看著。但那瞬間，我的腦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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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痛，火焰，鐵鏈，玻璃碎掉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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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兩個、無數張臉，從暗處爬出。那些臉沾著血，吐著骯髒的話，抓著我，把我拽進床底、水桶、地牢……她們的嘴巴裂開，露出煙硝色的牙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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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分不清她是誰，因為我從來不認得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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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和她們長得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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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瞬，我已經衝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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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在空氣中勾動，碎沙凝結成數枚尖錐，以扇形噴射出去，目標是她的下盤與座騎的頸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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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頭，似乎還沒意識到，我已經貼近她，右手觸地，捲起地上的鋼骨與垃圾，凝成一把長矛，橫掃向她的虎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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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在我周圍開始硬化，封鎖她的退路，我甚至將她呼吸過的氣體都瞬間凝結，在她口鼻前形成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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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給她開口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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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中的雜訊還在尖叫，那些過去的惡夢如同膿液，從視神經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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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必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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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閃躲。也沒有拔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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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一個彈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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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哒。」一聲乾淨、過分優雅的脆響，在這片腐爛荒地裡格外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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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我感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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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扭曲了一瞬，一道身影自她身後凝結而出：像是從空無裡直接「生成」的，而不是走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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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名男人，穿著筆挺的黑色燕尾服，帶著白手套與墨鏡，面無表情，像是完美複製的影像。他向前走了半步，抬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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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我甩出的鋼錐、氣體鍊球、地面柱刺，都在他食指與中指輕輕一夾之間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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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時間被人按下了暫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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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那雙指間夾住的尖錐，從高速靜止的狀態直接碎裂，變回一堆毫無價值的沙與屍塵。空氣也被撕碎，如同薄霧散開，什麼都沒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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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停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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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再度衝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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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讓左手炸開，成群的寄生蛆蟲從掌心衝出，如同彈丸般射向對方的臉部。我將地面封鎖，讓大樓的沉重殘柱從他頭頂砸下，甚至凝結他周圍的空氣，想強制壓扁那區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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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依舊沒有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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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願意溝通也沒關係，」他說，聲音平靜無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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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要再衝上去，但一種「不協調」感瞬間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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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疼痛，不是重力，不是氣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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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像是，被抽離了幾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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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原地，空氣還殘留著那彈指後的波動，但商人與那個黑色管家，就這麼——消失了。沒有傳送，沒有聲響。只剩下那頭老虎踩出的爪痕與血肉腐泥交織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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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衣服你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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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我冷冷的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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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意，從背後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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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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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野裡出現一條黑線，從肩胛貫穿到腰間，劇痛在兩拍之後才傳入神經。身體被什麼重物猛然劃開，脊椎偏移，血管噴出成線。我能聽到自己骨頭斷裂的聲音，像乾脆折斷的石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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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早在我察覺之前，就動了，那些蛆蟲從手臂猛地竄出，如同自帶意志般聚攏、扭曲、結塊，在我與敵人之間築起一面深紅色的「肉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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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悶響，肉塊爆開，白色寄生體混雜著暗紅膿汁向四周濺落，落地時還在蠕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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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沒能完全直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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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刀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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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抹灰紅閃過，宛如野獸突襲。盧格斯的紅色小斗篷沾染血污，他的身體像彈弓射出那樣衝來，整條手臂上瞬間硬化出宛如鐵塊般的甲殼，雙手交叉擋下了那道斬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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衝擊波掃過，我退了三步，腳底陷入廢墟泥土，他則滑出幾尺，雙臂碎裂出一道道裂紋，鮮血從指縫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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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衣服，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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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回話。盯著黑影，腦中還在處理剛才發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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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三刀……沒有來源。沒有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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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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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凝結周圍空氣，左手控制寄生蟲變形，化為蠕動的盾牆，右手伸向廢土上被燒焦的柱鐵殘骸，將其拉為一束利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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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身體開始發燙，蛆蟲在內臟裡翻滾，我感覺胃袋在重組，破裂的肺葉正被黏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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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喃喃吐出一口帶著血的氣息：

「……還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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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左手的治癒驅動下，莫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筋肉重新縫合，骨架咬合，破裂的皮膚繃緊成新的薄層。體內的蛆蟲在血肉間蠕動，他沒有回頭，只是低著頭狂奔，踩碎滿地的焦炭與裂岩，腳下濺起帶著屍臭的腐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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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斬擊者沒有追上來，卻也沒有遠離。祂的氣息像是空氣裡的刺，彷彿隨時會再次落下那鍘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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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刻，盧格斯停住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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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衣服，別回頭。」他低聲說著，眼神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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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他深吸一口氣，背脊劇烈鼓脹。原本稚氣未脫的少年身軀瞬間龜裂，血管如索般隆起，紅色的甲殼「咔、咔、咔」地炸裂延展，從頸至腰、從肩至掌，全數撐裂肌膚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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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身形拔高，一瞬間變為一名背負紅甲的成年戰士，雙眼泛出獸性的螢光，喉間低聲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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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臂的甲殼裂開，如同花瓣般展開，聚集、收束，最終化為一柄近乎兩米的巨刃，刃身深紅，邊緣如蟲殼鱗疊，呼吸間還滲出微微白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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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腳下一踏，龜裂的地面爆出放射狀裂縫，下一秒，整個人宛如殘影般躍上廢墟斷樑之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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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從破碎樓宇間咆哮而過，夾雜著某種難以辨認的斬擊氣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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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格斯沒有閃避，他扛著巨刃，朝著看不見的殺意猛然橫斬，空氣像是被切割成數百片，一道赤紅色的斷層自刃尖劃出，將整片廢墟撕出一道沉深的溝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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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未知之敵沒有露面，卻被強行阻止了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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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衣服，往那邊跑。」他低聲喃喃，語氣裡沒了平時的輕浮，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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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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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來玩玩。」他裂開嘴角，露出一個與年齡不符的、像野犬般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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