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七六年二月五日,農曆新年的第一天,台灣充滿著愉快的佳節氣氛,大街小巷都非常熱鬧喧騰,偶爾在交談聲中會夾雜著響亮的鞭炮聲,城市從白天至黑夜都燈火通明,與家人相聚、送孩子紅包並互相道賀,家家戶戶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人們通常會趁春節連假期間出去旅遊,為了犒賞在平日辛勞工作的自己,偕同家人與朋友踏入陌生的城市,體驗更加精采豐富的世界,而出生在這時代的人則有著更為特別的選項,通過「夢境嚮導」這個令人嚮往的職業到達各地進行探險。
與現實中的旅遊業不同,夢境嚮導的定義更為自由且不受常理拘束,經由夢分享自身知識與經歷來引導他人走向不曾走過的道路。
丹.貝拉斯科是夢境嚮導中的佼佼者,一名來自於西班牙的藝術工作者,他的觀察力超乎常人,能夠將建築物的細節分毫不差在畫布裡重現,多虧這項本領,他與點夢企業合作創建出了無數個夢中景點,更親自帶領訪客進入其中遊覽。
以貝拉斯科為首,專精於不同領域的夢境嚮導們就像是大明星般受到世人追捧,他們在夢中展現出真實自我,闖出一番成就。
家庭照顧者經營夢餐廳推廣家鄉菜、天才高中生成立新品牌開設夢服飾、退役賽車手開闢新賽道成為夢司機,只要擁有專長,任何人都能在線夢中大放異彩。
依照人氣大小,他們也能獲取對應的金錢,即使將範圍縮小至台灣,仍有創作者達到每年千萬台幣收入,若是能與點夢企業簽約的世界級創作者,報酬更是難以估計。
只要做夢就能賺錢,這份輕鬆又簡單的工作成為年輕人追求的目標,然而張木卻不這麼認為,在夢裡工作是件痛苦的事情,只會讓工作時數毫無限制的增加。
他成為社工至今已滿五年,面對那些需要幫助的人們,不論身處在現實或夢裡,他都必須時刻關注服務對象的狀況並提供立即支援,或許他也和大多數同事一樣,對工作環境抱持著不滿,僅僅是依靠強烈的責任感堅持下來。
堆積如山的文件散落在書桌上,鬧鐘指著凌晨三點,已是農曆正月初二。
看了看時間,他放下手中的資料,鑽進被窩裡並拿出黑色的打盹機,將其打開時所發出的聲音就如電影拍板落下時一樣響亮。
他的雙眼隨著打盹機睜開又闔上、闔上又睜開,從現實中的房間跳轉到了另一個場景--位於線夢中的台北市。
曾有人將夢境世界比作網路空間,大腦是電腦、打盹機則是網路線,連接之後的人們能透過意念互相傳輸資料,且這個過程會被永久記錄在無邊無際的夢裡,夢境嚮導們依循著這個法則來將龐大的城市置入其中。
步入線夢中的住宅區,仍有些許看不清的路,一片薄霧壟罩意味著這裡是未完成的區域,可能是還未有人分享,也可能是為了保護隱私,張木只能憑藉在現實中來訪過的記憶往目的地移動。
走到一棟住宅大樓前,他停下並觀察建築物,與周遭的景色相比較,就像液晶螢幕以及古董電視兩者間的畫質差距,可以感受得到,分享者有多重視這個家園。他站在原地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直到某個人從大門口走出來。
「徐先生,新年快樂,謝謝你找我來參加這場活動。」張木面帶微笑向對方問好。
「我們已經認識兩年,不用這麼客氣,反倒是我該謝謝你,協助我們打造這個夢中房屋。」穿著毛衣的男性開心地拍了拍張木的肩膀表示歡迎。
他是徐可安的父親,乍看之下與常人無異,甚至還更加朝氣蓬勃,實際上只有少數值得信任的人能夠讓他表現出快樂的一面。
想要與個案建立信任關係並不容易,用心傾聽、安撫情緒、找尋資源並提供建議,付出了一切卻未必能得到回報。張木不執著於當一名社工,但他仍舊花費數年的時間來達成這項任務。
跟徐可安的家人相處的這段日子裡,也讓他了解到幾件事。
徐可安的父親以前很有成就,他曾是一個有名的房屋仲介,腳踏實地完成工作讓他累積了大量財富,但卻誤信投資顧問的話而散盡家財。他逃進夢境世界,不願正視現實。
徐可安的母親十分重視家庭,她無微不至地照顧著徐可安,善盡母親職責保護孩子,這份固執卻導致女兒缺乏復健治療而再次陷入昏迷。她墜入痛苦深淵,不肯放眼未來。
徐可安就這樣被包夾在兩個人之間,失去了成長的機會。
她在線夢之中仍維持著小孩的樣貌,或許是靈魂與身體不相符才遲遲無法醒來,令人不禁像這樣思考著。
走進了他們的夢中房屋裡,這裡燈光明亮,家具一應俱全,從門口的春聯到客廳桌上的糖果盒都充滿年節氣氛。
他們當初同心協力建造這個房子,就是為了修復家庭關係。考量到她父親工作忙碌而沒有時間陪伴家人,每個禮拜他們都會在夢裡舉辦一場親子活動,一起做料理、玩遊戲或看電影。
徐可安正與她的母親玩著撲克牌,母女兩人都留著同樣的髮型,一頭長髮幾乎遮住一半的面容,她們和樂融融的樣子令人感到安心,也讓她的父親不自覺露出笑容。
在他們的邀請下,張木也一起加入牌局。跟大部分的家庭一樣,打牌時都有籌碼,但他們不賭金錢,而是讓勝利者能在線夢中實現一個願望。
他們制定這條規則,是為了讓孩子能有機會表達自我。
橋牌、牌七、抽鬼牌、大老二、德州撲克和二十一點,他們依序玩著不同種類的撲克遊戲,並按照每一場排名來統計積分。
在遊戲開始之前,大人們不約而同想讓孩子成為贏家,但是不知不覺間,他們全都認真了起來。
徐可安的運氣和實力都比預期好,她幾乎每一場遊戲都得到壓倒性勝利,玩抽鬼牌時迅速湊成對、玩德州撲克拿到皇家同花順,就連玩二十一點都拿到最高點數。
就這樣直到遊戲結束,她才帶著滿足的笑臉,說出願望。
「我想要跟大家一起去環遊世界。」
既然身處在夢中就不必顧慮現實,一個簡單純粹的想法,卻讓大人們面有難色。
住家、學校、職場或熟悉的城鎮,唯有身臨其境,才能將與之相關的回憶長久儲存於夢中。透過圖像或是影片都無法輕易達成。
若想把數個城市甚至國家連結起來,就必須要動用大量的資源,為此金錢和人脈必不可少。
徐父猶豫了一陣,不知該如何是好,他此刻的表情又變回了從前的陰鬱,在線夢中蓋好一棟大樓所累積的自信已全然不見。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也讓徐可安擔心了起來。
「就算不去環遊世界也沒關係,只要能出去旅行我就很滿足了。」她連忙改口。
聽到她說的話,她的父母慚愧地低下了頭。不只是實現不了孩子的願望,還讓她不得不主動放棄,他們低著頭反省自己,然而此舉卻讓徐可安更加不知所措。
他們一家三口都迷失了方向,就如同曾經在燧石圖書館尋求幫助的張木,他看向他們,像是下定某種決心,眼神堅定地說道:「讓我來當你們的嚮導,實現環遊世界的夢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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