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華淵其實是拿着書坊林夫子的介紹信,順利在鎮上唯一的書院找到了一份教學的工作。
雖說身為太子的他學問淵博,經史子集無一不通,但畢竟他不能透露自己的真實身份。而個人履歷上又從未參加過科舉考試,連秀才功名也未曾沾邊,更遑論狀元、探花之位。因此,一身學問的他就只能在書院裡擔任位啟蒙先生,專門教導年紀最小的孩子們識字讀書。
對於這樣的安排,華淵毫無怨言,反而樂在其中。他總是帶著溫和的笑意,耐心迎接那些五六歲的稚子。這些孩子天真活潑,對世界充滿好奇,華淵便用最淺顯易懂的方式,循循善誘,引領他們走進書本的世界。有時,他還會以生動有趣的故事,講解原本枯燥的《三字經》或《千字文》,讓孩子們在歡笑中學習,愛上讀書。
作為夫子的薪水並不高,每月只有二兩銀子,與安安當太監時的月俸相仿。不過,他每日只需上半日班,中午在書院還有簡單的午膳供應。吃過飯後便可下班回家,生活悠然自得。
為了配合華淵的作息,安安也調整了自己的生活節奏。
每天早上還未天亮,她便早早起來幹活,揉麵、備餡、燒火,把酥餅烤好。等華淵收拾妥當,兩人便一同踏著晨光前往鎮上。
安安繼續在書坊門口擺攤賣餅,華淵則進書院教書。等到餅賣完,安安就在書坊裡幫忙,或與店外的鄰里閒聊。午時一到,華淵帶著書卷和滿身書香走出來,兩人便一同踏上歸途。
這樣的日子雖然平淡,卻充滿了溫馨與踏實。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轉眼間,樹上的葉子早已掉光,經已踏入初冬。
今天天色陰冷,二人坐在騾車依靠著彼此取暖,甚為溫馨。下車後,肩並肩向著趙老爹家的方向走。
來到門前,安安就聽見屋裡傳來吵吵嚷嚷的聲音。她和華淵對視一眼,推門進去一看,只見一個陌生婦人正和一郎、趙老爹說話。三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看,氣氛明顯有些凝重。
安安悄悄朝三元和四方招手,小聲問:「怎麼回事?那婆子是誰?」
三元湊過來壓低聲音道:「她是劉婆子,村裡的媒人。」
「媒人婆?來幹啥?」
四方撇撇嘴:「來給二如姐提親的。村裡張大牛想娶二如姐。他媳婦前年死了,家裡還有幾個娃呢。」
安安一聽,臉色立刻沉下來。難怪一郎和趙老爹臉色那麼難看。只聽劉婆子還在那裡滔滔不絕地誇張大牛家裡有幾頭牛多能幹。安安實在聽不下去,朝華淵遞了個眼色,自己繞過人群,悄悄走向二如的屋子。
屋裡,二如坐在床邊,桃兒靠著她腿睡午覺。二如臉上還帶著哭過的痕跡,神情愁苦。
「二如⋯⋯」安安坐到她身邊,輕聲喚她。
二如勉強扯了扯嘴角:「安安姐,你回來啦。妳⋯⋯都知道了吧?」
安安點頭,握住她的手:「你別怕,我覺得趙老爹和一郎肯定不會答應的。」
二如撫著桃兒的頭髮,聲音低低地說:「這回能躲過,下回還有別人來提親。我再過兩個月就十七了,又不是趙老爹親生的,總不能一直賴在這兒。」
安安沉默了一會兒,輕聲勸她:「二如,要不你和一郎說清楚,把心裡的話告訴他。你們都這麼大了,總得有個說法。」
二如低下頭,沒再說話。
不知不覺,外頭安靜下來,劉婆子走了,人也散了。晚飯時,大家都沒什麼心情,吃得格外安靜。安安看著桌邊那張空椅子,心裡一沉。一郎沒來吃飯。她又看了華淵一眼,只見他也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飯後,安安和二如收拾好廚房,正要出來,就見一郎從外頭回來,一邊臉腫著,嘴角還滲著血。二如嚇了一跳,急忙跑過去:「一郎,你怎麼了?」
一郎沒理她,抿著嘴,一聲不吭地往自己屋裡走。二如只好跟著進去。
安安看見華淵遠遠站在自家門口,他只是搖搖頭,轉身進屋。華淵是個君子,不愛摻和別人的家事。可安安不是,她和二如是好姐妹,又怎麼能不管?
安安走進正屋,穿過小廳,看到三元、四方和桃兒在一邊玩斗草。「這麼晚了,還不回房睡?」
四方小聲說:「大哥今天跟人打架了,二姐正在給他上藥。」
「一郎跟誰打架?」安安揚起眉毛。
「張大牛唄!敢打我們二姐主意,大哥怎麼可能忍得了他!」三元氣呼呼地說,像自己也想去揍張大牛一樣。
安安忍不住笑了,丟下幾個孩子,悄悄往一郎屋子那邊走。她剛走到門口,就看見趙老爹也在門邊偷聽。安安朝他擠擠眼,兩人一起湊到牆邊,豎起耳朵聽裡面的動靜。
「你說你咋這麼衝動,人家不過是來說個親,你就去跟人動手。」二如的聲音裡帶著點生氣。
屋裡安靜了一會兒,又傳來一郎雪雪呼痛的聲音。
「對不起,我再輕一點。」二如說。
接著傳來一郎悶悶的聲音:「是那張大牛不知好歹。他都三十了還帶兩個娃,竟敢來提親。要是他再敢來,我肯定不放過他。」
「一郎⋯⋯可我馬上就要十七了,就算不是張大牛,也還會有別人來提親。我⋯⋯」二如的聲音帶著哭腔。
屋裡又靜了一會兒。安安和趙老爹對視一眼,都皺著眉。
一郎低聲說:「我不是不讓你嫁人,但也不能隨便嫁個混球。你是個好姑娘,肯定會有更好的人來娶你。」
二如突然站起來,氣呼呼地說:「有誰比你更像個混球?你怎麼就不問問我,我想嫁給誰!」
說完屋裡一陣亂響,像是有人要走。安安和趙老爹趕緊往後縮了縮,可隔了一陣裡面又沒人出來。
一郎的聲音低低傳出來:「二如,我不是對你沒意思,只是我心裡明白,像我這樣,哪配得上你?要不是靠著阿爹,連飯都吃不飽,哪敢談什麼成家立業……」
二如帶著哭腔回道:「我又不是貪慕虛榮的人,只要你我一條心,日子再苦我也不怕。」
安安和趙老爹聽得都忍不住笑了。
屋裡一郎結結巴巴地說:「那個⋯⋯ 二如,你願不願意做我媳婦?我沒啥本事,可我一定會好好待你,照顧你,一輩子都疼你。以後有什麼難事,我都替你扛著,做牛做馬都行,只要你願意跟著我⋯⋯」
「誰要你做牛做馬⋯⋯你、你⋯⋯」二如的聲音都帶著羞意。
安安忍不住,拉著趙老爹推門進去,笑著說:「我剛才聽見,有人說願意做牛做馬。不知道這人想為誰效力呢?」
一郎和二如都愣住了。一郎臉紅得像個猴屁股,連忙鬆開二如的手。二如則轉身捂住臉,羞得不敢抬頭。
趙老爹哈哈大笑,臉上滿是高興,「沒想到我這把年紀,還能親眼看著你們成親家,哈哈哈!」
屋裡的氣氛一下子輕鬆起來,連外頭的晚風都帶著點甜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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