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禁區》-短篇 - 1-4：燃燒過的名字

幾天過去了。

沈燁的狀況像是被什麼東西抽走了精氣。他不再畫畫，也不再提起那句「她站在那裡」的低語。

林昊本想就此擱下。畢竟這裡只是安養院，他只是個護工。多管閒事不在職責範圍內，這裡的老人若有心事，那是時間該處理的事。

可那張畫還在他腦海裡，那紅磚屋與那無法燃燒完的陰影，像是鉤住了他童年某段難以形容的感受。

那天他在辦公室協助清點過期醫療物資，無意中看見一疊舊報紙壓在雜物箱角落，年代多半是十多年前。

他順手翻了幾頁，本只是打發時間，但某張新聞版面讓他指尖一頓：

【西部藥廠爆炸案】

報導指出：火勢自廠區後棟爆出，一瞬間吞沒整座主樓，造成包含夜班值勤人員在內的九死十餘傷，案發原因至今未明。

消防單位排除純粹氣體洩漏可能，疑與當日電力過載有關。

報紙右下方附了一張模糊黑白照。是那棟紅磚屋——輪廓破敗、焦痕斑駁，與沈燁畫中的屋子如出一轍。

林昊將那一頁小心地摺好，塞入筆記本。他說不上來這樣做是為了什麼。只是直覺告訴他，這報導不是偶然出現在他面前的。

—

晚間送藥時，林昊照常走進沈燁房內。燈光昏暗，老人坐在輪椅上，背對門口，窗外的風撫動他襯衫的邊角，整個人看起來像一幅快被時間抹掉的素描。

林昊走近，將藥杯放下，猶豫了一下，還是取出摺好的那頁報紙，輕輕放在桌上。

「我今天整理倉庫的時候，看到這個……」

他頓了頓，「不知道您有沒有印象。」

沈燁沒有動，也沒有立刻看那張紙。

空氣凝滯了十幾秒。

直到他的眼神微微一轉，落在那張泛黃的新聞照上。那一瞬，林昊幾乎能聽見某種看不見的線在他體內「啪」地一聲斷開。

「……這房子我看過。」沈燁的聲音沙啞，「但我不記得我去過。」

他慢慢地伸手，指尖觸到報紙邊緣，像碰觸一種尚未癒合的燙傷。

「她說她怕火，我還說火哪會咬人。」

林昊沒說話。他知道這不是對他說的，那像是某段遺失的時間正從老人喉嚨裡慢慢滲出來。

「那天晚上，我說加班沒關係。她說她會早點回來。我記得她是笑著說的。」

老人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將報紙推回林昊手中：「你拿去吧。」

「您不想留著？」

沈燁搖頭：「我怕我記得太多。」

—

林昊離開房間後，一直沒再打開那張報紙。他只是把它放進背包夾層裡，像是一種不屬於他的東西，但他不敢丟。

那晚他躺在床上，腦中浮現的不是報導、不是火災現場，而是那句簡單的話：

「她是笑著說的。」

那不是懺悔，那是他記得的最後一段幸福。

林昊忽然想，倘若一個人只剩一段記憶，卻也選擇將它埋藏起來，那這個人究竟是怕自己，還是怕別人？

他沒答案。

只有胸口某處，像是被一根餘燼輕輕燙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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