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禁區》-短篇 - 7-1：坐在影子裡的人〈你不記得我〉

老賀總是坐在日照與陰影交界的地方。

從林昊第一天值班起，他就注意到這個老人。他不與人深談，不與人爭座位，總是拿著一本封面已經脫落的舊書，在陽台、窗邊或轉角靜靜閱讀。

起初林昊以為他只是喜靜。直到最近幾次住民出現異常情緒後，林昊總會在事件尾聲的角落，看到那張熟悉的背影。

像什麼都沒做，卻什麼都知道。

—

那天下午雨剛停，長廊的石地仍潮濕。

林昊推著推車經過時，老賀正坐在轉角盡頭，手中書頁隨風微動，腳邊落葉未掃。

「你總是坐這麼久啊。」林昊忍不住開口。

老賀沒有抬頭，淡淡答：「因為有些人坐不下去，我就多坐一會兒替他們守著。」

林昊愣了下。

這回答聽起來不像玩笑，更像一種理所當然。

—

他沒走，反而坐在對面的長椅上。

雨後濕氣讓空氣變得溫鈍，兩人間沒有話，只有翻頁聲與風吹過欄杆的低鳴。

「你是誰？」林昊終於問。

老賀看著他：「你想問我名字，還是想問我在這裡做什麼？」

「兩個都想問。」

「名字不重要。做什麼嘛……」他合上書本，眼神落在林昊臉上，「我坐在這裡，是為了等那些還沒準備好記得，或是不想再記得的人。」

林昊眉心微皺：「你讓他們忘記了什麼？」

老賀沒有正面回答，只語氣平靜地說：

「不是我讓他們忘，而是他們選擇在我面前鬆了手。我只是接住他們放下的那一段。」

—

林昊沉默了一會兒，突然低聲問：

「你看得出來……誰想忘什麼？」

「我不是讀心的人，只是待得夠久，就會看得懂眼神裡的破口。」

「你看出來我想忘什麼了嗎？」

老賀仔細打量他一眼，說：

「你不是想忘，是你還不肯承認你記得。」

這句話像針，刺進林昊胸口某個壓下很久的角落。

他忽然起身，語氣略冷：

「你根本不認識我。」

「我不需要認識你。」老賀語氣平靜，「我只需要知道你是不是在呼吸時，有那麼一兩次，不小心屏住了氣，因為想起某段你不該還記得的東西。」

—

林昊走了，沒有道別。

但走到樓梯轉角時，他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老賀依舊坐在原處，像一尊不需回答的問句。

像他早就在那裡，等一個人把記憶藏得太久，終於壓不住的時候，自己走過來說出那句：

「我還記得，但我不確定我想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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