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禁區》-短篇 - 3-5：無法承擔的人 | Pen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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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禁區》-短篇

篇 #18

作者:

阿帕查

《記憶禁區》-短篇

作者:

阿帕查

篇 #18

3-5：無法承擔的人

天快亮時，林昊還是沒能睡著。

那本筆記本攤在桌上，最後一頁的空白像是一種靜默的逼迫。他一度握起筆，卻又鬆手。

他想起那個同學，想起她那句話：「你明明在聽，卻裝作沒聽見。」

這句話像是鎖，一直鎖在他成長過程裡的某個門後。

他不是沒想過那段事，只是從沒讓自己承認過——那是真實發生的，他有責任。

白天巡房時，他再次來到李昶的房間。

老人照舊坐在床邊，目光對著牆角，一動不動。林昊走進來，將筆記本放回他桌上。

「我還是沒寫。」

李昶沒回頭，只淡淡說：「沒關係，你還沒準備好。」

林昊遲疑了一下，說：「你也沒寫過，不是嗎？」

李昶靜了片刻，輕聲答道：

「我曾經想寫。但每次想寫，都聽見他們的聲音在我腦裡重複。」

「他們說的話太多了，像一座屋子塌下來，我不知道該先救哪一個。」

林昊坐下，沒有出聲。他終於明白，李昶不是不願寫，而是沒能從那堆聲音裡找回自己的那一句。

—

過了會兒，李昶忽然問：「你知道為什麼我願意住在這裡嗎？」

林昊搖頭。

「因為這裡的老人，幾乎都不記得自己做過什麼。我在他們中間，終於不是最沉重的那一個。」

這句話說得平靜，卻像一顆石頭，靜靜落進林昊心裡。

他這才意識到，李昶不是被關進來的，而是自己選擇留下的。

—

傍晚，李昶忽然提出要看窗外的樹。

林昊推著他的輪椅來到院區中庭，午後陽光從樹葉縫隙間灑下來，灑在他的臉上，顯得有些模糊。

「你知道嗎？我記得每一張我寫下的話，但我不記得我自己說過什麼。」

「那你想記起來嗎？」林昊問。

李昶想了想，回答得異常平靜：

「不想。我怕我一記起來，我就得為自己說過的話負責。」

他轉頭看著林昊，眼中沒有責問，只有一種近乎慈悲的理解。

「你還年輕，你還可以選擇怎麼說話。不是為了說真話，而是選擇要不要成為別人永遠記得的那一句話。」

林昊沉默很久，最後低聲說：

「那如果我寫下來了，會比較輕一點嗎？」

李昶沒回答，只看著遠方。

但他眼神裡的那一絲柔光，像是默許。

—

當晚，林昊回到房裡，打開筆記本，在最後那頁寫下一行字：

「我知道她只是想被聽見，但我選擇了沉默，因為我不想變成她的出口。」

他寫完，蓋上筆記本，第一次感覺到胸口有一絲真正鬆動的空氣。

他知道，那句話不能改變過去，但它終於有了地方安放。

—

第二天起，李昶不再主動說話。

他依舊坐在窗邊，偶爾點頭，偶爾微笑，像是早已說完所有話，也早已接受了所有沉默。

其他護工笑說：「李伯最近氣色不錯，應該是氣候舒服。」

只有林昊知道，他不是變得平靜——他只是，學會讓別人自己說出那句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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