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禁區》-短篇 - 3-3：審問的餘燼

林昊沒辦法再當作李昶只是「會說些怪話的老人」。

從那晚起，他開始主動翻查一切能接觸到的資料——院區老資料櫃、報廢新聞剪報、護工值班紀錄本，甚至舊病歷掃描圖檔。

他不確定自己在找什麼。但他知道，那個人知道得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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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他在地下一層倉儲室找到一箱編號錯置的老式資料夾，應該是清點時遺漏的。

其中一張泛黃報導影印件吸引了他的目光。

《審問室事故造成三人自殘，調查方向指向心理誘導程序失控》

日期標註為十五年前，來源為內部週刊。

報導中並未提及嫌犯名單，但明確描述了「心理語言對話術」的使用過程。附圖是一間錄音室改建的審問室，並配上模糊監視器照片，一名中年男子背對鏡頭，桌上擺著厚厚的訊問筆記。

林昊盯著那背影看了許久——輪廓瘦削，坐姿筆直，那抹線條與李昶重疊得幾乎一模一樣。

更讓他在意的是照片右下角的手寫註記：

「R.E.（Echo）主導審問當日，嫌犯出現集體崩潰反應，個案代號：回聲。」

「回聲」——那不是機構內部代號，而是某類心理狀態的稱呼，意思是：你說的話會在對方心裡激起曾經說過的另一句話，並讓他自己崩潰。

林昊輕聲念出這兩個字，忽然感覺喉頭發緊。那不只是理論，而是他在與李昶的每一次對話中，真實經歷過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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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他帶著那張影印報導走進李昶房裡。對方坐在床邊，像等他來一樣。

林昊沒有遞出那張紙，只問：「你以前，是不是讓人說出過太多東西？」

李昶沒有否認。

他只說：「他們只是說了自己一直知道的事。我沒有多加一句話。」

「那你有沒有想過，他們不是說出了真相，是你逼他們聽見自己說過的謊話。」

李昶沉默良久，才回了一句：

「大多數人，都是被自己毀的。我只是提早開燈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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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昊轉身準備離開，李昶忽然叫住他。

「你剛才問的是我。那我也問你一句。」

林昊回頭。

「你為什麼願意待在這裡？」

林昊愣了一下：「……你指的是這間院區？」

李昶點頭，語氣依舊平淡：「你說是為了學費，是為了工作經驗，但其實你心裡知道，你是在找一種『不必進一步親密』的距離。」

「你想關心人，但你害怕一旦靠太近，就要承擔他們的崩潰。」

他頓了頓：「所以你選擇看著別人老去，而不是活著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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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林昊沒有說話。

他想否認，卻發現對方說的每一個詞句都像冷水，一次次把他從情緒的牆後拉出來。他的沉默，不再是防禦，而是因為他已經沒地方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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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裡，林昊終於打開那張影印圖，把照片貼進自己的筆記本。他寫下一句話：

「我不是唯一知道他是誰的人，但我可能是唯一還在聽他說話的人。」

他不知道這算不算是某種責任。

但他知道，從現在開始，李昶每說出的一句話，都可能是某個過去的遺骸在說：

「我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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