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禁區》-短篇 - 3-2：沉默的攻擊

林昊原以為，只要他不再開口，李昶也會安靜下來。

但事實是，他越想保持距離，越無法停止「聽見」他說過的話。

每一次交班時經過那張椅子，每一次看到李昶專注望著窗外的神情，他都會下意識地想起那句話：

「你只是想讓世界安靜一點。」

這句話像封住窗縫的膠條，把他與整個院區的「常態」隔開了。別人看到的是一位失語的老人，他卻看到一面隨時能把你從內部割開的鏡子。

—

他原想避開，卻在第三次夜班時忍不住又走過去。

李昶仍舊坐在窗邊，一如往常。他沒抬頭，只說：

「你來了。」

林昊沒開口。

過了一會兒，李昶忽然問：「你還記得那個女孩怎麼說的嗎？」

林昊身體僵了一下。他知道李昶在指誰——那個高中時交往的女孩，那場他選擇沉默、對方哭到斷訊的對話。

「她說，『你明明在聽，卻裝作沒聽見。』」

李昶的聲音低得像是在回憶自己的事，但林昊知道，那不是他的回憶。

他沒說過那句話給任何人聽。連自己都刻意模糊了它的聲音。

「你有沒有想過，她不是真的希望你承擔什麼。」李昶轉過頭，第一次直視他，「她只是想知道自己不是孤單崩潰。」

林昊心裡像有什麼被敲開了，卻還卡在胸骨後頭，出不來。

他強作鎮定：「那你呢？你說了這麼多真話……你幫過誰？」

李昶不急著回答，眼神卻靜得像深水。

「我沒有幫人，我只是把話還給他們。」

「你這不叫還，你是在——」

「你不想承認的話，不等於它不存在。」李昶打斷他，「你只是把它蓋住了。像你爸喝醉時罵的話，像你媽半夜關門大哭，你記得清清楚楚，但你裝作不記得。」

林昊瞪著他，呼吸急促。那一瞬，他真的想大聲反駁：「你怎麼知道這些？！」

但他沒有。他怕自己的聲音顫抖，怕他真的知道。

—

那晚，林昊回到宿舍，頭痛得像被悶聲敲擊。他翻開日記，想寫點什麼，卻只寫下一行字：

「我說我沒事的時候，有誰真的相信？」

他盯著那行字良久，然後在旁邊補了一筆：

「——我自己也沒信。」

—

清晨四點，他夢見自己站在一面鏡子前，鏡子裡不是他的臉，而是他童年時坐在學校等母親來接的模樣，臉色蒼白，目光空洞。

那孩子張口說話，嘴型像是：「我不想一個人。」

然後鏡子碎了，聲音沒說完。

林昊從夢中驚醒，胸口發悶，像剛喊過一聲卻沒喊出來。

他坐起身，過了許久，終於開口，聲音低到只有自己聽得見：

「我想記得那句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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