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禁區》-短篇 - 2-4：被遺忘的舞台

音樂活動結束後的幾天，大廳的氣氛變得特別安靜。

沒人再提那場「情緒波動」，就像只是一場天氣反常導致的偶發事件。但林昊知道，有些人已經開始繞開梅雪。她還是會微笑、會點頭，只是再也沒有人請她彈琴了。

她自己也不再彈。

—

那天下午，林昊進了醫務室，幫忙整理一批捐贈來的舊書與表演紀錄。他在一堆泛黃資料夾中，無意翻到一張發黃的黑白海報，封面是一場二十多年前的「軍中勞軍演出」。

演出名單裡有個名字：梅雪。

她的名字被排在第五位，註解為「主唱」。

但讓他駐足的不是這份表演清單，而是文件下方一張手寫備註，附在某篇報導影本旁：

「演出結束當晚，第三大隊突發精神失序事件。調查中無定論。」

報導中的軍方發言人表示：「疑因連日高壓與環境刺激導致集體心理應激，並非外力因素。」

林昊將海報影本複印收起，晚上值班時帶到梅雪房間。他沒打算逼問，只是將那張紙輕輕放在她的書桌上。

「您年輕時真的上過舞台嗎？」

梅雪坐在床邊，披著毛毯。她看著那張紙，眼神變得很安靜。

「我……好像是上過的。」

「記得唱了什麼嗎？」

她搖搖頭。

「但你記得你是主唱？」

她沉默一會兒，然後點點頭：「可能是……因為那一晚，唱得太用力了。」

林昊想問「用力」是什麼意思，卻又覺得那不是他能詮釋的事。

「我小時候就會唱歌，別人說聽我唱歌會哭，我以為那是種天分。」她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後來，他們說，既然你能讓人哭，就能讓人不哭。」

林昊沉住氣，不發問。

「再後來……他們叫我只唱副歌，因為那段最容易讓人失控。」

她說這句話時，沒有表情，只像是在翻一本陌生人的回憶錄。

「您是自願停止唱歌的嗎？」林昊問。

梅雪沒有立刻回答。

她轉頭望向窗外，陽光斜照進來，落在她的髮際與肩膀上，像一圈脆弱的金邊。

「你覺得唱歌是為了讓人開心，還是為了讓自己不要聽見？」

林昊一愣。

她看著他，微笑起來，像是什麼也沒發生過，只說了一句平凡的話：「我只記得……那時候的歌，太多悲傷了。」

—

當晚，林昊在值班時反覆想起那句話。

「讓自己不要聽見。」

那是不是表示——她知道自己唱的旋律，會牽出什麼？

還是她早已知道自己唱的根本不是歌，而是一段段不敢面對的殘響？

—

這一晚，他沒有夢見旋律。但他醒來時，心裡像被一種沉重的空白填滿，說不出名字，也沒有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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