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浪行 - 吞鯊浪 (上)

怒濤翻湧，浪沫拍打著黑潮市的海岸。

虯髯老漢蹲在礁石上，粗布衣衫被夕陽染成赭紅色。他從懷裡掏出旱煙管，就只是拿在手中，沒有燃起煙絲，就像過去十年每個黃昏做的那樣。

「今日是在這裡最後一次觀海了......」洪師傅望著海平面喃喃自語。煙管上刻著一個歪歪斜斜的「鯊」字，早被風霜磨蝕。

昔年燕王朱棣的鐵騎踏破應天府前，洪浪已在家鄉親眼看見建文舊臣的頭顱被長槍挑起，血珠子順著槍桿滴在地上。

「他媽的！這世道，讀書的反比走江湖的還命賤！」

當年的他，「鐵砂掌」功夫已臻化境，在家鄉開館授徒，人皆稱其為洪師傅。為避兵燹，他毅然放棄武館，夜遁南荒，最終在南港一帶落腳。

彼時海商為保平安，僱鏢護貨是尋常之舉，洪師傅憑一身硬功，很快在碼頭的保鏢行闖出名號，身邊稱兄道第的人也越來越多。

「洪哥！東市彼撮夭壽囡仔擱來亂啊！！」少年王虎捂著流血額角奔來報。

洪師傅一掌拍碎木桌：「他媽的！當老子是軟腳蝦好欺負麼？」掌風帶起的木屑仍在半空，已掠往東市。

當年獨自南來闖蕩，這閩南小子不知何時已常伴左右。初時只當他是解悶的跟班，日久竟生出幾分親情。他尤其歡喜王虎的閩南口音，閒時兩人會模仿對方口音，互相戲弄，心底裡，洪師傅已把王虎視作胞兄弟。

為搶奪保鏢生意，南港各個勢力紛紛組黨結派，械鬥頻仍。洪師傅與一眾兄弟不時被挑釁，各人身上的傷勢越來越多。

就在那夜，十二名漢子聚在紅螺嶕歃血為盟。

洪師傅將混著雞血的酒碗高舉過頂：「自今而後，咱們就是『巨鯊幫』！敢來犯的，來一個，吞一個！」浪濤聲中，眾人吼聲震落寨子上的積灰。

「洪哥！這个是咱特別準備的禮，有夠珍貴的！」王虎笑嘻嘻的把一枝旱煙管送上。

洪師傅把煙管拿在手上把弄：「這東西有什麼稀奇？我是練家子，不碰這玩意。」

「當然稀奇啦！是我親手刻的！這字我最近才學曉的呢！」王虎指著煙管大笑。

煙管上果然有個「鯊」字。

王虎又說：「做人大哥，咬支薰吹才夠派頭啦！」

洪師傅把煙管敲向王虎頭頂，痛得他哇哇叫痛。

眾兄弟看到此幕，不禁一起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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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鯊幫初年確實風光。

洪師傅把一身武功傳授給結盟的兄弟，尋常幫派根本不敢鬥爭。

漸漸商船入港皆遞「平安帖」，連當地官府亦讓三分，南港各路幫派紛紛來投，更有幾家頗具聲勢的堂口主動結盟，獻上厚禮。

洪師傅雖覺事有蹊蹺，然見幫中聲勢日盛，也未深究。

未幾，江湖傳聞四起，言道數個小幫派遭「巨鯊幫」血洗，手段狠辣，雞犬不留。古怪的是，這些被滅的幫派，洪師傅竟聞所未聞。

王虎疑慮，「怕是有人假借我幫威名，行那剪徑之事！」

洪師傅沉吟，終是擺手道：「江湖傳言，不足掛齒。若真有宵小冒名作惡，終會自食惡果。」

未幾，南港一帶的人為洪師傅冠了個威風的外號——

吞浪鯊！

直到那年梅雨季，巨鯊幫收到富商贈來的「獵鯨弩」，一眾兄弟回到聽潮寨慶賀。

主寨中，洪師傅正坐在主座中，一眾兄弟圍坐在堂下，舉杯慶祝。

王虎站在洪師傅身邊，經過幾年的鍛鍊，小伙子已長得一身壯碩肌肉。

「洪哥，我且有喜事向你說呢！我…」還未開口，突有不速之客出現在此。

一個髮如雄獅、鐵塊般的男人徑自踏進總壇。

「恭喜！我們巨鯊幫今天添好大的喜事啊！」來人用把手上禮盒拋到洪師傅腳邊，裡面的珊瑚迸碎在地上。

「站住，誰準你進來的！」王虎上前並準備出手把對方趕走時，他赫然發現寨外的血路。

守寨的十多名兄弟被打得頭破血流，實實在在的「頭破」、「血流」，把寨外染了個滿江紅，還有氣的只有兩、三個。

王虎驚覺來者不善之際，洪師傅已站在他跟前。

「狂徒！敢闖我巨鯊幫！」洪師傅聲如沉雷，此時已鼓起天罡勁。

「你的巨鯊幫？可笑！我才是吞浪鯊洪浪！」來人大笑，向洪師傅轟出赤紅裂掌，「碰」的一聲，一黑一紅雙掌交迸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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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場的人全呆住，對方竟自稱是洪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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