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火筆記 - 第三張燒盡之前

炙雲居的夜晚總是長得有些奇怪。從未見過日出的廚房、永遠只營業在夜色裡的店面、與每一位像是從神話中走出來的同事，一切都像夢，但我每天都醒著。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euaDxpMvt

這天輪到我打掃後場的時候，我在角落發現了一張泛黃的員工登記表。紙張老舊，像是幾十年前寫下的東西，可字跡卻鮮明得像才剛寫上去。我一時好奇，蹲下來翻閱。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sbJdrc5zv

最上頭寫著：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WbDYDyy1w

「入者如火，離者如灰。若問緣由，由心而生。」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fxwxzaE9u

我本能地打了個冷顫。那些離職的人……他們為什麼離開？又是「怎麼」離開的？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I1d3lgEUn

我從來沒見過他們。但如果說這裡的時間與空間與現實不完全同步，那些人，也許不是「走了」，而是「不在了」。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J8x4w2Bsz

當天晚上，我鼓起勇氣問了銀髮少女青霜。她手上正在處理一條銀鱗的「月蛟」，鱗片會隨呼吸閃爍出微光，像是夜空裡的流星雨。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CtssUwzwz

「你是說以前的員工？」她頭也沒抬，只是冷淡地說：「他們啊，都有自己的因果。」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uNwE2WQsB

「具體是怎樣的因果？」我追問。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xES77Fcg3

她放下刀，終於轉頭看了我一眼，那雙金色的瞳孔，總讓人感覺像被某種神秘的視線剝開。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MwkTLCyLR

「你真的想知道？」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uZGP9duiU

我點頭。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o4OD9Q32Q

「那你聽好了，我只說一次。」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NbP6Yh0KI

她靠著櫃檯，語氣平淡得像在講別人的命運，但我聽得背脊發涼。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JxsyiDFWM

「你知道小殷嗎？你接手的位置，原本是她的。」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SUlK3I5h7

我搖頭。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JU1XvEycw

「她能看到死人的火。」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qyHmbfaOA

我愣了一下。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Nuj1TVGDZ

「不是活著的命火，而是那些即將投胎、或還未超度的亡魂，身上殘留的火種。她曾經試著救過幾個——用這裡的食材，把他們的因果料理出來，想送他們一程。」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mRw1fshlO

「聽起來不壞啊……」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9nLWY5IAj

「但你知道嗎？她開始無法分辨誰是活人，誰是鬼。最後有一天，她端了一盤燒得火紅的『還魂雞』給一位常客……那客人吃了一口，眼神就變了。」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RjBSXVpUP

「怎麼了？」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nHyuT91c8

「他是陰間來使，來巡查命火是否平衡。結果被小殷破了規矩，差點打亂三界流程。」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GqIB30jmq

「她後來怎麼樣了？」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fOWWUahL0

青霜收回目光，只丟下一句：「走火入魔了。火盡人亡。」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Wfox4a3kv

我屏住呼吸，不敢多問。這裡的每個人，都像在火線上工作，不只是烤肉，更像是與命運拔河。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yY2fLfcOs

「還有一個小七，是前後場的萬能工。動作快，口才也好，和誰都合得來。但他太錯就錯在太聰明了，總想拆穿這家店的機關。他說炙雲居根本是一個『結界中心』，來歷不明，甚至懷疑老闆根本不是人。」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cwlTqDkey

「……不是人？」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IcSpnncAv

「你以為你是第一個這麼想的人嗎？」青霜冷哼一聲。「他後來真的跑去調查，還翻出一張據說是老闆百年前的舊照片，老闆模樣和現在幾乎一模一樣。他跑來問我老闆究竟是什麼人？」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jVPnTuiS3

「你怎麼回答？」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IEYWlgko1

「我說——你最好別再問第二次。」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WcCbiBwxq

「然後呢？」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u01qMlfPa

「然後他就不見了。不是離職，是那天之後沒人再見過他。連身份證、手機、房東，甚至是常來用餐的常客，都說從沒聽過這個人。」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ej84br8bC

我感到一陣寒意湧上來。這不是離職，這是抹去。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PCdPhCdvo

「還有一個是神職背景的女孩，叫琬琬。她是來實習的，聽說是某個道觀來學習『凡間香火的修持』。她最愛跟客人聊天，有時還會對著客人的火唸咒，說要幫他們『清業』。」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zy2bWnBku

「她做得很不好嗎？」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m858F2fF6

「她做得太好了。」青霜搖頭。「她清掉了一位客人千年累積的孽緣，那段因果反噬，不是她能抵擋的。」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ocarlh66g

「那她……」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mKR5DWabv

「那晚她一邊哭一邊燒香，說自己聞到了自己命火熄滅的味道。第二天她的命火也消散殆盡了，被道觀的人帶走了。」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t001Vzw7Q

我默默聽著，感覺心頭發悶。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d4Jv7hj6V

這裡不是一般的職場。這裡的工作，不是能不能做，而是你能承受多少真相。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jIyKico6C

而我，也開始看到自己的火——在鏡子裡、在水面上，在某些夜裡無人的後廚。我身上那道火，有時跳躍得像要撲滅，有時卻又旺得不合邏輯。我懷疑，它不只是我的生命力，更像是某種「借來的火」。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iatUeN24m

是誰借給我這道火？是老闆？是炙雲居？還是，我根本從一開始就不該活下來？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ihGtYT6yr

我問青霜：「那你呢？你怎麼還在？」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9Z6oxy8wt

她笑了，第一次不帶刺的笑容：「我也不知道。可能，我還沒烤熟吧。」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mKU6MfaYW

我們沉默了一會兒，她忽然抬頭說：「不管他們是怎麼離開的，你要記住，這裡不是什麼輕鬆的地方。這裡是——命的廚房。」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afxBL0Dcw

命的廚房。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je2BVLI0u

是啊，每個人帶著一把火走進來，烤的不是肉，是自己。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VemFpXnNB

我忽然想起剛來那天，老闆看著我只問了一句：「你會翻串嗎？」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MaX59tFc8

現在想來，那不是面試問題，而是一種測試。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emfuImK3F

翻串——翻的是命，翻的是因果。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JMXXmF5zS

這裡不是你想翻就能翻得了的地方。火太旺，手會燙；火太弱，串會焦；翻錯了，不只燒掉食材，還會燒掉你。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65kqDRVnq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8yEsU4ej6

夜裡我獨自在後廚練習翻串。眼前是一塊來自「火鳳之骨」的雞翅，傳說中能燒出真相之焰。我把它放上炭火，火光立刻往上一竄，仿佛要把我整個人吞沒。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zcRQbLUUz

但我沒有退。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F1H2BLRvJ

因為我知道，我得親手把自己的命，翻過去。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L7H503EeH

不然，等著被翻的，就是我了。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aSkjzaAJo

我把那張在整理東西時找到的舊紙收進抽屜，但那句「入者如火，離者如灰」卻像一道烙印，印進了腦子裡。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52JmhMYAf

這些天我開始注意到一件事——炙雲居裡每個人身上都有火，只是形狀不一。有的像山林夜裡緩緩升起的營火，溫柔安穩；有的像快熄滅的燈芯，忽明忽暗，像在掙扎；還有的……根本不是「人」的火，而是一團漩渦，一場風暴。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123XYzArH

火與命緊密相連，這我早知道。但為什麼我開始會「看到」這些火？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arKSZ21sF

難道——我已經不是普通人了？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R2fDDCpAl

有一天打掃後廚時，阿婆招了招手，叫我坐過去。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OIVRoInVn

「小子，你已經開始看得到了對吧？」她閉著眼，手上還沾著魚腥味。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Dmloc5jlv

「……看得到什麼？」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xmk5qPsJV

她咧嘴一笑，那張皺得像老樹皮的臉，忽然顯得詭異起來：「火。你看得見火了，不是嗎？」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GowoaNod2

我沉默，無法否認。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1KpNkpM5r

她繼續說：「我年輕時也看得見，不過不是命火，是『業火』。人死之前做過什麼事，那火會像影子一樣燒在身上。」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o15Y9I3Q5

我震驚地看著她，她卻只是嘆了口氣：「但這種能力不是恩賜，是詛咒。看得見，卻改不了；知道了，卻救不了。」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Dj1gIxFkg

「那你為什麼還留下來？」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IhH0hLtkZ

「我曾經離開過。」她語氣忽然輕了，「在外頭活了三年，出了意外眼睛就瞎了。再回來這裡，眼雖瞎，心卻明了。」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8ujiFPvNY

我不敢多問。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MWqnmrcHg

又過了幾天，老闆忽然在交班時，叫我去後院幫他取一罐特製的鹽罐。我照做，卻意外發現後院角落堆著幾口舊木箱，一箱沒上鎖，我忍不住打開一看——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zy1VrAnGB

裡面是一堆照片。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ggM2ni3Pm

泛黃、破角，像是曾經貼在牆上又被粗暴扯下的紀錄照。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rvgk9Ym5Q

照片裡的人穿著炙雲居的制服，有的年輕，有的蒼老，但他們的表情都極其一致——疲倦，像是看透了什麼。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pRJDDC57i

我翻到最後一張，那是一張自拍，背景是這裡的後廚，但整張照片都被燒焦了一角。照片後頭，寫了一行幾乎看不見的字：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1ln8VRroD

「這不是我們想工作的地方，而是我們不能離開的地方。」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qUFK16Mcq

我猛地闔上箱蓋，胸口像壓著千斤巨石。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0KL51JF1l

原來，那些人不是「離職」了，而是「被留下」了，或是——「留下了某部分」。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tESqf1Lu7

那天夜裡，我回到自己租來的房間，關上燈。牆上時鐘的滴答聲分外刺耳。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7ghINkfjL

我靠在椅背上，望著天花板，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EJpnT0P7V

炙雲居，不只是一家燒烤店。這是一口鍋，一場試煉，一個篩選靈魂與命運的所在。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qKwLNf62A

那些人沒有離開，是因為他們沒能通過。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TnJOFIfrN

而我……還在這裡，代表我還沒被火吞沒。還有一絲火，撐著我沒倒。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StlNVpUBb

可這火到底來自哪裡？是炙雲居賦予的？還是我本來就帶著？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sk0qvKEai

我回想起奶奶臨終前那碗湯。湯的味道，現在還留在舌根——不是鹹，不是苦，而是一種說不上來的熟悉感。就像現在的炙火，燒著我，也提醒我。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y6qmijgbl

提醒我：命還在，火還旺。現在不是倒下的時候。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gcXi0Iuki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KHx5e5WHp

又是一個深夜，青霜一邊擦拭炭爐，一邊忽然問我：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hDOOnJdHU

「你覺得自己會撐多久？」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HJyflX4vB

我愣了一下，沒有馬上回答。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eRvNX31fd

「有人撐三天，有人撐三年。有些人……一進來就被烤熟了，連煙都來不及升起。」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98GV0ko9n

我想了想，才低聲回答：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ijskCgSVP

「我不知道，但我會一直翻下去。至少……直到我找到那串屬於我自己的肉。」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5vfAnnLlo

她抬起頭看著我，眼底閃過一絲近似於欣賞的光芒。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uJv1qfSNI

「那你記得——翻串的，不是手，是心。要是有一天你心冷了，再旺的火也烤不熟命運。」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zTWAbdZDk

我點頭。這句話，我會記得。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O2h9lZovg

炙雲居的火還在燒，我的命也還沒燒盡。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MHzpXZJua

下一串肉，會是誰的命？會不會是我自己的？

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6uaosDRqB

不管如何，我會親手翻過去，直到那火燒出真正的答案。

ns216.73.216.206da2

介面主題:

字體大小:

行距:

段距:

自動加載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