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成女侍衛 - 白骨無聲

第二日辰時，整座皇宮再度進入森嚴秩序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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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為祭禮正儀，譽王一早換上素白朝服，金玉盡除，只佩一枚素面玉佩，立於眾皇子之列。王府侍衛照例列隊待命，我與小安、行舟被指派至儀場外廊，雖無資格入內觀禮，卻也能見到一部分宮中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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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候時，我偷聽到兩名太監在一旁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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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兒又請了國樂司來演奏，殿下地下有知，也能安慰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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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咱們殿下雖沒正封東宮，可這規格，早就按太子來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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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見『太子』兩字，想起了李總管為此人赴死、刻墓誌，鬼使神差地問道:"殿下......大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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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監見我一身侍衛打扮，雖有些遲疑，還是低聲答道:"先太子名喚陸季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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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頭一震，不禁在心中默唸:"季白。"這名字光風霽月，音若清泉。是那種聽一回便記得的名字，像晨間霧露中一枝白梅，自帶高潔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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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名字，又與譽王同母所出，會不會也是位俊俏非凡的佳公子?一想到這裡，我的腦中浮現出譽王那張俊朗冷峻的面容，忍不住暗忖:若是同母，或許面容也有幾分相似，甚至性情也是溫文端凝、清貴儒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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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我在一間內廷角落見到一幅畫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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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某位宮人不經意翻出的遺物，畫上之人，便是先太子陸季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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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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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中人身形臃腫，滿臉贅肉，下頷堆出三層肉浪，眼睛幾乎被肉擠成一條縫，手握如意，胸前寬袍緞帶隆重繫結，看起來更像某位常年不出房門的大臣，而非我腦中那位英俊儒雅的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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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季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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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大失所望，甚至懷疑是不是得罪了畫師，故意醜化。然而旁人卻毫無異議，我也只好默默接受這殘酷的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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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得不怎麼樣"也就罷了，偏偏我又聽見有宮人笑著議論:"這殿下，雖名喚『吉王』，但自小脾氣急得像煮滾的茶，說話直衝衝的，動輒掀案拍桌，私下都叫他『急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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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怪不得，幼時體弱多病，聽說是為了求個好兆頭，才賜名『吉』，誰曉得，命是養大了，脾氣也養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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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一旁，默默咽下對美好想像破滅的苦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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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真正令我心頭發冷的，是後來無意聽見的一段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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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名御醫在我路過時正低聲交談——其中一人語氣輕歎:".......殿下是因為過於肥胖，加上幼時的舊疾復發才逝世的，這事人盡皆知......唉，若當初還是由左太醫主治，殿下說不定還救得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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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人接話:"誰說不是?那人本來就對症得準，是個惜命仁醫，可惜被王爺一句話，調去邊外醫坊歷練，說是技藝不精，需鍛鍊......這不明擺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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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你是說譽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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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他還有誰?那時候太子病況急轉直下，皇上震怒，譽王就主動提議調人，避嫌也好，卸責也罷，左太醫走後，後頭那幾位哪個能擋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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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別亂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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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一見我走近，立刻噤聲快步離開，只留我站在原地，心中一陣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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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嫌』、『卸責』......還是預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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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忽然想起小安提過太子死後不久，便是譽王在朝中聲望扶搖直上，成為儲位有力競爭者。而原主診太醫，被以"技藝不足"為由外調，甚至至今杳無音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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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不再被提起的細節，那些早已塵封的安排，會不會其實不是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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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頭看向手中的臂章，心中微微一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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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這真是一場謀局，那麼這個局，從太子還活著的時候，就已經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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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清晨，天尚未亮，王府侍衛即被召至東苑馬場整隊。我與小安、行舟照例站在隊伍中，身著輕甲，腰佩長刀。清風拂過林梢，露水未乾，連馬蹄都踏出一串清脆響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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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秋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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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禮之後舉行的『觀獵』大典，表面是儀典之一，實則是各皇子於百官面前顯示武功與威望的絕佳時機。太子既亡，譽王親自率隊，自然意味深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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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勒緊馬韁時，小安湊近低聲說:"今日國師也會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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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愣:"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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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就是那個對著皇上說『陛下是真龍天子，不必立儲』的......"小安神色複雜，欲言又止，"反正你等等看到就知道了，那傢伙不太像是正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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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尚未消化完這句話，便聽遠處鼓聲響起。譽王已登上高台，朗聲宣告:"準備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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儀仗隊隨即出林，百官齊聚觀台，皇帝今日也親臨，並在身側設一特位，供國師陪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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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行舟、小安被列入譽王近衛組，緊隨左右。一路行進時，我忍不住向高台方向偷望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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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就是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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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襲銀白長袍，衣角垂至地面，滿頭白髮高高盤起，垂著幾縷細絲如霜雪未融。她手中並無權杖，卻有一串長而沉靜的念珠繞指輕轉。她並不說話，也未入座，只是靜靜站在皇帝身後，一動不動，如影隨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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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面色蒼白，眼神深陷，五官乾瘦卻毫無老態，反而像是一具被歲月擠乾水分的雕像。最讓人無法忽視的，是那雙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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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雙宛如被硃砂泡過的瞳孔，色澤如燒盡灰燼後的一絲火星，不張揚，卻叫人無法直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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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全身一寒，不知為何，指尖竟微微顫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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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聲問身旁的小安:"這傢伙憑什麼說陛下長命百歲，不立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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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安聳肩:"因為她說她『見過龍氣繚繞』，還說『星命不許儲位並立』，什麼『雙龍相爭，則國脈大亂』......皇上當時就信了。"他壓低聲音:"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皇上變得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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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向高台，譽王正與眾臣寒暄，國師始終未語，只是低垂著眼，念珠在指間不緊不慢地滑動，彷彿一場狩獵與她毫無關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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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卻有種強烈的直覺——這場獵，不只是獵獸，還是某種......占斷天命的試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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狩場中，獵犬已奔入林間，眾皇子騎馬驅策，各自尋路。我與行舟、小安跟隨譽王騎隊，在林側搜索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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譽王箭法果決，連中三鹿，眾人叫好。我卻始終提不起興致。腦中反覆回放著那雙紅瞳，那一圈圈念珠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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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像不像那種會在某天深夜站在你枕邊、笑著跟你說『你命中註定要死』的角色?"我終於小聲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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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行舟淡淡道:"若真是那種人，她應該會自己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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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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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安:"......我今晚睡你們中間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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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獵程過半，正當眾人稍作休整時，國師忽然開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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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聲音沙啞低沉，像從古井中飄出的風:"辰時風止，今午巳未之間，必有紅羽孤獸現於東南林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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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聲音明明不大，卻奇異地穿透了整個場地，如若有人在你腦中耳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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譽王聞言望向他，輕輕頷首:"多謝國師指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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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半刻，一隻紅羽孤雉果真自林隙躍出，眾人驚呼。譽王拔弓如電，當場射落，百官齊聲喝采，皇帝也笑聲連連:"果然神機妙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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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著那被貫穿心口的雉鳥，心中卻湧上一陣莫名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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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神算，她是導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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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觀獵，自始至終，不過是一場『天命』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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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個站在皇帝身後、念珠輕轉的影子，才是真正不容忽視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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