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與青梨子 - #前傳二十年又多一點點

全夏潤二十六歲的夏天。六月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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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爾的街頭如同暴雨前的壓抑著沸騰，進而導致了蒸蒸熱氣扭曲了路人的臉，看上去憂鬱不已。

烈日的曝曬嘛，在全夏潤心裡，到何嘗不是一種過癮？有的時候腦子撲通一聲攪和在一塊兒，就得用痛楚把自己拉出地獄嘛：偉大的作品幾乎都是誕生在這種時刻、這是他一輩子景仰的大道理，只是沒什麼相惜的知音可以理解吧。

「快來！」

一個樣不受天氣影響的，還有全夏潤的大學朋友，劉荷謙。一雙艷紅色的拖鞋是他給自己的標記，好像強烈的想表達自己內心的熊熊熾火、又或許是一種玩世不恭的豁達吧。

全夏潤應了聲，心中百感交集。人生中第一次的聯誼，路途上唯一的念頭竟是：好久沒和這麼多人相處過了吧！校園的社交圈及酒桌一直以來都不會是他的起點、中繼站，甚至是終點，淡淡是他生活唯一的韻律-呃，說白一點，他連女孩子的手都沒牽過呢。男孩子的話？那可多著呢，但大多數都是打打鬧鬧的，連羅曼蒂克的粉色濾鏡也拿他沒轍。

劉荷謙基於朋友的道德，立志要在倆大四前給全夏潤找好女朋友。

那麼現在呢？全夏潤成了著名的鋼琴家，劉荷謙成了頗為成功的油畫作家，但除去這項光環-全夏潤依舊面對劉荷謙找來的人無動於衷，甚至是冷酷了。

「等會兒有三個科系的老朋友要來，你給我好好表現，別再嚇哭人家小姑娘了！」劉荷謙幾乎是譴責的說。全夏潤聳肩：「我以為她會喜歡鬼故事，愈恐怖的愈好。年輕人不都是這個樣？」

劉荷謙不敢置信：「你和跟你同年齡的粉絲說鬼故事？」

全夏潤不自在的攏了攏硬領板子。

「真是服了！」劉荷謙嘀嘀咕咕，邊頭也不回的向前走，也不顧閃爍的綠燈號誌，腳步輕快的埋頭鑽向對岸。

「等會！」全夏潤提醒。

下一秒，呼嘯而過的車輛成了他眼中滿含的天地。

「唉，又走丟了。」

劉荷謙就是這樣，從來不曾停下來等別人過。嗯，或許他有等過自己的女朋友吧，全夏潤也不知道，不然他早就被甩了吧。這就是他們不同的地方，全夏潤也是那種不等人的先鋒。

全夏潤煩躁的摸摸鼻子，正要踏出第一步...

「啊...」

撞在他側肩的力道不大，剛好足以讓他的心多震蕩一下。

全夏潤回頭，只見一顆毛茸茸的腦袋瓜兒垂著，紅銅色的髮絲像是在燃燒一般-

「對不住了。」

青年抬起頭，眼睛彎彎的朝著全夏潤笑。

「...」全夏潤頓了正好也是一拍。

如果說這世界上有什麼凝結的一剎那，那也可以是一場悸遇、連哪裡特別也說不上來的悸遇。

「...沒關係。」終於，他悄悄鬆開下意識抓住對方袖口的指尖。青年像是沒有注意到一般，朝他燦爛的一笑後、揮揮手轉身離去。

全夏潤莞爾，正也想回歸自己的鐵軌-

一陣恐慌襲上心頭，惹得他痛苦的按住胸口。

為什麼他走了？這種可笑的念頭瞬間揪住全夏潤的腸胃，像是一吋一吋要將他千刀萬剮般。他想要個追上那不知名的青年；不知道為什麼，青年的背影和他心中的某某人重疊了。

他不是已經等了十年了嗎？為什麼...他還要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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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在幹嘛？」

劉荷謙的喊叫聲如一盆冷水甩在全夏潤臉上，全夏潤猛然抬頭，卻發現自己已經穿越過那條兩人隔著的馬路...

「又走神了嗎？十年前你也是這樣，不知道為什麼半路就自己走回家了！連一聲也不吭！」

「...抱歉。」全夏潤茫然又本能的道歉。

全夏潤三十六歲的夏天。六月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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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你可不能再逃掉了。」劉荷謙這次一路拽著全夏潤的手腕，將他拖進一家頗具品味的小酒館。

酒館內的賓客們低語騷動，酒杯的碰撞聲清脆，昏黃的照燈不像太陽-反而讓臉的稜角軟化了。

「老劉，你來了。」幾位男子站起身迎接兩人，全夏潤想了想，記起了他們是劉荷謙的大學同科的同學。

「今天還有戲劇系的同學要來，等會兒再一起點餐？」「行。」

全夏潤挑了個恰巧被半腰高植物擺設擋住的小圓桌坐下，服務生送來一杯加了方形冰塊的涼水。

秒針走得好慢。他盯著牆上的掛鐘，心中打著逃跑的算盤：全夏潤討厭酒醉後的迷糊，就像是一層棉紗覆蓋在臉上，呼吸會變得急促、手腳會開始發冷，因此他為了維持神智，滴酒不沾。

終於，木門哐啷一聲再度敞開了。

原本莫約三十人的空間瞬間擁擠起來，笑語聲越發震的耳朵疼...果真，全夏潤感嘆，自己還是適合還鋼琴對話啊，人類之間的社交關係太難了。

「吃什麼呢？大鋼琴家，人家請客！」劉荷謙從空間的另一邊喊他。全夏潤捏住朝他直直飛來的紙片-上頭列著各式各樣的餐點，他拿鉛筆圈選了幾樣，將菜單精準的扔了回去。

「呀，你還真不給我客氣的！」

三十分鐘後，全夏潤悠閒地吃著冰糖鴨翅，其他人此時正圍著一張橫過大半店面的桌子玩著酒桌遊戲，而他專注著品味下酒菜，其他學姐們看他吃的津津有味，就不忍心叫他了。

突然。

「我可以坐這裡嗎？」

一抹濃濃的暈影是有人擋住了光線。全夏潤抬頭，迎上一雙友好的眼睛，雖然兜帽遮住了他的頭髮，但是不得不說，他的五官像星空，挺靈動、挺清新的。

「...嗯。」

青年開心的笑了，拉開全夏潤的椅子坐了下來，方才伸了個懶腰：「我不太會玩遊戲，已經輸了好幾場。」他解釋。

全夏潤緩緩地點頭，明明沒有喝酒，但他感覺臉頰一陣脹熱。

「有的時候還是當個局外人才好啊，又輕鬆。」

「一個戲劇系的人說這種話，合適嗎？」

青年睜大眼，旋即大笑：「我沒有要嘲笑你的意思啦，就是說你看起來很自在。嗯？」

「我也沒有反諷你的意思。相對的，我還挺認同。」全夏潤微笑。

「是吧是吧？」

全夏潤將自己窩進沙發椅裡：「戲劇系的人，心態是怎麼樣的呢？」

「譬如說呢？」青年也沒有露出不解或是無奈的表情，歪頭問。

「你喜歡站在舞台的最中間嗎？」

「唔，看狀況吧。」「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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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時候，」青年認真的迎上全夏潤的眼睛：「...成為某個人人生中的第二個主角，感覺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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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夏潤撩了撩瀏海，用一樣認真的語氣回問：「很有經驗？」

「並不是很多，有一個。」青年聳肩，「這年紀了，談場轟轟烈烈的戀愛也不合適啦。所以呢，我是開玩笑的，你可別明天就去嘗試。」

「不過，來點淡淡的也不錯。」

不知道為什麼，全夏潤被觸發了笑意的開關，把臉埋在手心裡笑。

「咦...你很過分喔。」青年撇嘴。

「嗯，看來我可能找到了多年失散的摯友吧。」

「因為我們聊到很開？」「隨你怎麼說囉。」

「那你有當過什麼戲劇的主角嗎？」青年一手搖晃著裝有葡萄汁的高腳杯，一手支著下巴，問。

全夏潤聳肩。

「你不該是最懂的那一個嗎？」他啞聲說。

青年的臉在兜帽的陰影下，蒼白的臉色卻異常清晰。

「喂，全夏潤！我替你玩了這局，輸了！」劉荷謙衝著這方向大叫。青年向後靠上椅背，咧嘴笑：「去吧。你輸了。」

「我輸了。」全夏潤苦笑的聳了聳肩，緩緩站起身像是不願意驚動的初春森林裡的鳥雀：「懲罰是什麼？」他問。

「說說你高中時候的糗事吧！戀愛故事也行！」有人這麼叫道，其他人喃喃著覆議。

全夏潤失笑：「行。我說。」

「要精彩一點的！」劉荷謙拍拍全夏潤的肩。

「好。那我...開始了？」

全夏潤向後瞥了一眼待在角落的青年。青年背對著他，倚靠著牆壁，似乎正閉上眼等待他的下一句臺詞。

有什麼更值得說的呢？

「好久不見了，我等了你二十年又一點點，但那句「又見面了」，還會是一樣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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