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器：潛界之鏡 - 第三十六章　夜探黑棘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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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三皇子突襲千幽谷的當晚，也有一人悄然來到了沉月大澤西北側的一處古老密林──

　　昏暗的林間，一抹人影如幽魂般在其中穿梭前行，稀疏的月光從林蔭縫隙落下，隱約照亮了周遭景象。

　　一株株扭曲怪異的樹木相互錯落而長，枝幹上滿布外突的細密黑棘。高大樹冠遮蔽住多數天光，使得林內幽暗潮濕、腐氣交雜，時有不明蟲獸出沒，間或傳來撕裂啃咬之聲，詭譎難辨，陰森可怖。

　　那人卻面色如常，似乎對此絲毫不懼，樹影在他臉上映出一片斑駁，依稀能看出那張蒼白而俊美的病容。

　　來到黑棘林深處，前方的林地開始變得更加黑暗，頂上樹蔭濃密交錯，透不過半點光線，更遠處的樹下甚至零落飄盪著幽幽鬼火，恍若鬼域禁地。

　　游少艾停下腳步，從懷裡取出一張破損的古舊獸皮紙卷，手中鬼靈之力一閃而現，掌心點起一道鬼火，充當照明。

　　「……舊歲妖曆三百四十年，南澤西北有燈者，名曰靈骨……燃以孤魂，映以冤影，燈火不息，百邪不近……其燈鎮於黑棘林陰一窟之中，能聚陰氣，夜間可聞喃語……」

　　紙卷上的記載多有毀損，幸而重點之處還能勉強看清，這才讓他得以循著紙上指示，一路找到這裡來。

　　游少艾垂眸望向紙卷，眼神晦暗難明。這盞燈若是真的存在，說不定或許能治好他身上的傷……

　　想到這，他隨即收起紙卷，抬頭重新辨認方位，依著鬼火照明，往更深處走去。

　　位於南境荒嶺之中的沉月大澤，本就是妖族主要盤據之地，如今的南妖妖主身為虛蛟一族，尋日亦多棲身於澤中。

　　而位於大澤西北側的黑棘林，自然也是妖族腹地之一。

　　只是此處向來神秘，又在妖族間有靈骨燈這般傳聞，故而游少艾一路走來，楞是沒見到幾頭妖物，多是一些路經的小妖，只消釋出些微鬼氣，遮蔽行跡，便可輕鬆繞過。

　　就在他剛邁入樹林深處不久，一陣細微的話語聲便從不遠處傳來，逐漸往此處靠近。游少艾眼神微凜，手掌一翻，滅掉鬼火，同時釋出鬼氣籠罩周身，躲在一株黑樹後方不動，掩去聲息。

　　談話聲越來越近，最後停在十步之外的一處樹下，聽起來似乎是兩頭妖物在爭辯。

　　「……還以為灰少主回來，妖主會一舉進攻人族，結果居然下了撤令，命我們短期內都不得靠近人族邊城……明明我們風頭正盛，妖主該不是怕了？」

　　一道粗野的聲音含糊地說著，說話間還不停混雜著鼻息與舔舐聲響，像是鎖不住嘴中流下的口水。

　　「哼！就你那點腦袋，能知道些什麼事？妖主私底下可是有人族那邊的情報來源，這事兒沒幾個妖有資格知道，你可別到處亂傳！」

　　另一道尖細的聲音立刻發出反駁，言語中參雜著奇怪的氣音，似乎無法準確控制舌頭的動作。「更何況，今天銀冥帶出去的隊伍，據說幾乎全滅了，就死在千幽谷，是被人族偷襲殺的。」

　　「哈？千幽谷？銀冥大將有這麼不濟？怪不得灰少主一回來就說咱們之中出了奸細，暗通人族……」

　　「說你傻，你還真傻！人族早就有人和我們私通了！不然又怎會有這場戰爭？只是人族狡詐，這次的襲擊說不準是他們想要反水背刺我們！幸好灰少主聰明，一早溜了……就是害慘了銀冥，被人族打得渾身是傷不說，還賠上一眾部下！」

　　「咦？怎麼我聽說銀冥是被灰少主教訓了一頓啊？不是說他目中無妖，還不自量力，以下犯上？」

　　「別人怎麼說你怎麼信，你腦袋長好看的？銀冥是妖主手下的得力大將，他要真去找灰少主的碴，不就是跟妖主對著幹嗎？你當他跟你一樣傻？」

　　「好像是這麼個理……」

　　兩頭妖越說越大聲，一點沒察覺到旁邊躲著一名人族的虛靈行者。

　　游少艾將所有對話聽入耳中，嘴角無聲露出冷笑。

　　這兩頭妖口中透出的信息，遠比他想像得還要雜亂，卻也暗暗指明了這場南境之戰的背後原因並不單純。

　　然而，人族內部的黑暗與自私，他早就有所體悟，也早已看破。

　　有關人族的一切，早在多年前就與他無關。如今的他，唯一在意的只有自己的死活。

　　其餘的……

　　游少艾微微皺眉，腦海中忽然閃過某人風騷魅惑的姿態，還有她受傷時，那壓抑又逞強的聲音。

　　他閉了閉眼，心底暗笑一聲。

　　呵！真是見了鬼了！怎麼會在這種時候想起那個女人……

　　重新睜開眼，他很快地收起思緒，將心神專注在不遠處的那兩頭妖物上。

　　「……喂，這麼說來，人族到底可不可信？要是咱們又被出賣，多來個幾次，搞不好連妖主都撐不住。」

　　「管他可不可信！要我說，哪需要考慮那麼多，直接利用完後就殺光，一了百了不是更好？相信我，妖主肯定也是這麼想的。」

　　「還是你狡猾啊……咦？等會……」那個聲音粗野的妖物忽然止住話頭，鼻息變得粗重起來，彷彿正在嗅聞著什麼。

　　「有股怪味兒……不像妖……」那妖物一邊聞著，一邊往游少艾的藏身大樹靠近，鼻息愈加粗重，「就在這裡，應該是在樹後面……」

　　聞言，游少艾瞇起眼，手中鬼靈之力已蓄勢待發。

　　雖然鬼氣能隱去聲息，但無法藏匿身形，只要那頭妖物繞到樹後，就必然會發現他的存在。

　　而此時雙方距離極近，要想離開也已來不及了。何況這兩頭妖物還不知道會在這裡逗留多久，與其守株待兔地等他們離開，還不如乾脆直接殺掉，省得浪費他時間！

　　「啊！找到了！」妖物的聲音驟然在樹旁響起，黑暗中隱約能看出那長臉獠牙、鼻孔寬平的模樣，原來是一頭野豬妖。

　　「黑肉菇……」

　　野豬妖瞪著長在樹下的那團稀有香菇，話都來不及說完，就聽見腳下傳來「咚」的一聲悶響，宛若死神敲響的喪鐘。

　　灰白法紋於地面綻開，迅速向外擴展，舉凡觸目所及之處，皆翻轉成了幽魂般的灰暗空間。

　　陰冷氣息驟然炸開，混雜著鬼聲哭號，一瞬穿體而過。

　　野豬妖和後方那頭未曾靠近的青色蛇妖，連什麼情況都還沒弄清楚，便被鬼靈榨乾了生氣，化作枯骨，無聲倒地。

　　「殺這樣的廢物還要遮掩氣息，真是麻煩……」話音落下，鬼靈之域隨即如紙碎般崩潰。

　　游少艾走出樹後，眼神淡然地瞥向腳邊那團黑肉菇。

　　「……你該早說你只是想吃個菇。」

　　他語氣寡淡，卻毫無悔意，只是順手將那兩頭妖物的魂魄收入掌心，低聲一笑。

　　「也罷，正好補補我的傷。」

　　可惜那日何七霜在場，他一來不想暴露實力，二來沒興趣替人族除害。否則他若真要殺，那兕妖根本撐不過三招。

　　況且大妖之魂，要比這類高階小妖的魂魄，要來得有補益多了。

　　解決了礙事的傢伙，游少艾重新點亮一簇鬼火，掌心淡青微光照亮前路，靜靜朝著林中陰氣最盛的方向而去。

　　獸皮紙卷上雖記載殘破，卻明言提及「靈骨燈能聚陰氣」，既是如此，只要順著這片黑棘林內最濃重的那股陰氣走，應當不會有錯。

　　隨著陰氣漸重，林中原本零落的鬼火開始多了起來，青色火團在樹底或枝椏間搖曳懸浮，有形無體，遠近明滅。周遭深林變得異常寂靜，連風都不再流動，只剩鞋履踩踏枯枝的聲響。

　　越往前行，林木愈加森然詭異，許多樹木的枝幹竟扭曲成了似人非人的輪廓，有的如張口尖叫的面孔，有的則似垂眼凝視之狀，令人毛骨悚然。地面偶見斑駁骨片與風化乾屍，多為妖形，不知自何時起便埋落於此。

　　此處的林地已無任何鳥獸蹤影，就連偶爾的蟲鳴也全然消失，南方妖族似乎對此地抱有畏懼，整座森林除了那些無名屍體之外，幾乎再無妖跡。

　　又過了一會兒，游少艾終於看見前方有一處透著微光的空地，四周無樹，月光從頂上恣意灑落，無聲照亮了那一方死寂之地。

　　來到空地邊上，只見前方聳立著一面崖壁，壁上嵌著一道天然石窟。洞口周遭布滿破損的爪痕，彷彿曾有什麼東西試圖從洞內爬出，又或者，是被什麼東西給生生拖了進去。

　　洞窟內陰氣森然，凝而不散。隱隱間，還有一陣斷續的呢喃低語自那黑暗深處幽幽飄來，如泣如訴，恍如夢囈。

　　面對如此景象，游少艾渾然不懼，眉頭一挑，低聲自語道：「看來這就是陰一窟……這回的傳聞記載倒是不假。」

　　語落，他驟然展開鬼靈之域，探查四方，確定洞內並無任何異常後，便舉步踏入幽暗之中。

　　手中淡青色鬼火照明有限，僅勘勘映出三步內的景象。他手腕一轉，脫手拋出鬼火，懸空引導，緩緩往洞內深處飄去。

　　洞窟不深，未多時，鬼火便照見了盡頭。

　　那是一方石臺，靜立於陰影之下，臺上擱著一盞以白骨雕鑄而成的方燈。

　　──靈骨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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