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器：潛界之鏡 - 第二十八章　大典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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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於整夜難眠，翌日一早，天才微亮，於望心便起身下床，開始準備出門。

　　經過一夜反覆思索，眼下她也算是暫時想通了。

　　左右今日就是照天大典，那妖物定然不可能還藏在城中，不論對方有何目的，一切都等大典結束再來調查。

　　雖說在大典前夕，竟還有妖物敢冒險闖進萬安城，如此膽大妄為之舉，倒也實屬前所未聞。

　　她心底隱隱泛起一絲不安，又很快將之壓下。

　　走出房間，屋內一片寂靜。於望心抬眼一掃，卻不見封塵淨的身影，心頭微微一頓。

　　難不成是昨夜睡得太晚，這會兒還沒起來？

　　抱著一絲疑惑，她來到封塵淨房外，輕輕敲了敲門。

　　「小封？你醒了嗎？」

　　房內隱約傳來一陣窸窣響動，片刻之後，才聽見封塵淨略帶低啞的聲音，帶著幾分慵懶與無力，悶悶地回應：「太早了吧……望心姐，妳要出門了？」

　　聽他聲音明顯疲憊，於望心不免有些歉疚，昨夜的事畢竟是因她而起。

　　但她仍舊叮囑道：「是啊，你可別賴床。宮內敲鐘之前，我們就得上街待命，準備巡邏的。」

　　照天大典的大陣儀式，是在皇宮奉鏡台上進行，由靈鏡閣閣主領頭，配合玄丹閣那群天境以上的兩儀士施陣。此過程向來機密，從不外泄，以防有心人趁亂作祟。

　　待儀式完成，宮內便會擊鐘示號，寶鏡之力隨即擴散全城。屆時所有鏡使將各就各位，輪番巡邏，一旦發現異狀，即可就地誅殺，無需稟報。

　　可以說，在這一年一度的照天大典期間，鏡使們所耗費的精力，幾乎能抵上一整年的差事。

　　此時房內，門窗緊閉，光線晦暗。封塵淨一身勁裝，端坐床沿，目光清明，精神颯爽，顯然早已整裝待發。

　　他卻故意壓低嗓音裝作未醒，對門外慢吞吞地回道：「讓我再躺一下……望心姐妳先出門，不用等我，我晚點定會趕上的。」

　　「你確定？」門外傳來於望心半信半疑的聲音。

　　她似乎頓了一下，語氣中仍帶著一絲擔憂，補上一句：「那好……你可別真睡過頭啊，要是被抓到，可別說我沒提醒你！」

　　封塵淨嘴角劃過一絲淺笑，依舊是那副慵懶的嗓音：「知道了。」

　　眼下這樣是最好的選擇，只要不跟於望心一同行動，就算到時真出了什麼問題，至少，也不會第一時間被她看見。

　　最起碼……還能多撐一會，不至於讓她擔心。

　　封塵淨低下頭，摸了摸身側依舊熟睡的狕狕，靜靜聽著於望心走出屋門，邁著小步在小院中漸漸遠去，最後，關上院門，細碎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在大街上，再也聽不見。

　　他輕輕吁了一口氣，開始默默計算著時間。

　　直到認為於望心已經走得夠遠了，他才輕拍了一下狕狕的頭，低聲道：「狕狕，待會我出去巡邏，不知道哪時候才能回來，你可別又貪吃搗亂，老是惹望心姐生氣，知道嗎？」

　　「要是我回來得晚了，或是來不及回來……」他聲音一頓，眼中升起一抹難言的情緒，彷彿不知道該不該繼續說下去。

　　「……那你就要替我好好保護望心姐，不然，我肯定不會放過你。」

　　封塵淨把聲音壓得極低，終於還是說出了心底的話。

　　「喵嗚──」被拍醒的狕狕叫了一聲，圓睜著大眼望著他，尾巴甩了甩，喉中發出一聲低低的咕嚕，像是在回應他的交代，又像是在擔憂。

　　封塵淨最後看了牠一眼，起身離開房間，走上大街。

　　此時天色已大亮，距離大典儀式開始的辰時尚有一段時間。封塵淨踏出小院，眼神輕落在於望心離去的方向，卻未多停，隨即轉身，走上另一條全然不同的路。

　　早在前日，他便私下前往靈鏡閣內的遣事處，悄然調整了自己大典期間的巡邏路線，也與隊長王陸打過招呼，只是沒讓於望心知道罷了。

　　至於於望心這三日的巡邏動向，他亦早已牢記在心。正因如此，他才敢篤定，只要萬事如預期，兩人便絕不會在途中撞個正著。

　　走在大街上，早起的行人比以往多了不少，許多人都想出來沾一沾照天寶鏡的靈氣，盼能趨吉辟邪，庇佑平安。

　　望見這般景象，封塵淨不禁自嘲地笑了笑。這等靈氣恩惠，旁人是求之不得，唯獨自己避之唯恐不及。

　　來到城東附近，閒雜人流逐漸稀疏。他漫步走在街上，目光一掃，不經意見到前方街道旁，有一道黑袍背影獨自前行，似乎與那周遭人群都格格不入。

　　那背影高瘦挺拔，步伐沉穩，乍看之下，竟與昨夜闖門的那名男子有幾分相像。

　　封塵淨微微瞇起眼，悄然跟了上去。

　　就在此時，前方那黑袍男子忽地腳步一頓，彷彿察覺到了什麼。

　　一旁經過他身邊的幾位行人也在同時腳步微頓，抬眼朝他看去，隨後才紛紛繞開而行，像是怕撞到這人。

　　見狀，封塵淨立時跟著停下腳步，猶豫著要不要再靠近。

　　這男子……看上去不太簡單，該不會自己被發現了？

　　可不等他做出決定，那黑袍男子已然轉過身，並直接朝他的方向走來！

　　封塵淨心中一驚，不斷思索著自己究竟哪裡露出馬腳，一邊暗中捏緊腰間符紙，蓄勢待發。

　　眼下他身穿鏡使服裝，又是光天化日之下，這男子應當不會與他動手，頂多是有話要說。

　　可為什麼，對方給他的感覺那麼不妙？就像是一頭蟒蛇盤踞在前，陰冷、壓迫，不知何時會被一口吞下。

　　封塵淨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眼神緊盯男子。然而，對方卻沒有看向他，彷彿根本沒將他當成目標，一切都只是他一廂情願。

　　就在兩人錯身而過的當下──

　　「真是雙令人討厭的眼睛啊……」

　　那男子聲音極低地留下了這一句，語氣看似輕描淡寫，卻又帶著明顯的傲慢與輕蔑，像是嘲弄，又似警告，令人心驚。

　　封塵淨瞪大了眼，心跳驟然爬升，急忙回頭望去，只見那男子已然走遠，徒留一個冷傲的背影。

　　此時他才發現自己背後滿是冷汗，剛才那一瞬的交會，對方那股氣場幾乎將他整個壓住，高下立現。

　　這個人，會是昨晚的那名男子？

　　望心姐說那人是妖，可是……

　　他在這個男人身上，依舊什麼也沒看見。

　　封塵淨抿緊了嘴，只希望這是一場錯認，否則，被這種男人盯上，望心姐肯定不會有什麼好事。

　　而且剛才那人……是看出了他的能力？

　　還是，只是單純發現他的注視，心生不悅？

　　寒意如蛇爬上心頭，封塵淨覺得，不管是哪個答案，似乎都不太妙。

　　他輕輕晃了晃頭，打算把這事先拋到腦後，繼續巡邏，卻在轉身之際，眼角餘光瞥見一個帶有淡淡妖氣的身影。

　　剛平息下來的情緒又驟然被提起，封塵淨目光一緊，就要喚出靈鳥，可對方身上的妖氣竟在瞬息間憑空消散。

　　「什……」

　　突如其來的變故令他一時愣住，不禁懷疑是否看錯了，可又十分確定自己並沒有眼花。

　　是妖？還是人？

　　包括剛才那個黑袍男人，為何今天遇上的所有事都不太對勁？

　　轉念之間，那人已經混入了行人中，只能從先前他身上所穿的衣袍樣式，來判定此人應該非富即貴。

　　封塵淨正想往前追上，驀然之間，一陣洪亮清透的鐘聲自皇宮方向傳來，悠揚飄散至遠方。

　　「噹──」

　　照天大典的儀式……完成了！

　　隨著鐘聲落下，一股看不見的力量自皇宮內部往外飛速擴散，轉瞬遍及整座萬安城。

　　與此同時，封塵淨感覺一股明顯的波動從手腕上的小鏡傳來，而後又迅速平復，消失不見。

　　「這是……？」

　　照天大典期間，由於寶鏡力量被激發，因此所有鏡使的小鏡亦會被短暫加強，識別妖物的敏銳度要比平日裡高上不少。

　　這是鏡使新人在大典之前就會被告知的情況。

　　封塵淨此時自然也想起來了，心底不免開始緊張。剛才的波動如此明顯，莫不是小鏡發現了他有問題？

　　畢竟，他曾旁敲側擊過望心姐，其他人的小鏡根本就不會感應到什麼波動。

　　──只有他。

　　抬頭看去，剛才那人已經消失在人群裡，且並未引起任何騷動，以此看來，應當不是妖物。

　　在寶鏡之下，所有妖異皆無所遁形。

　　除非，有例外者。

　　但現在他早已無暇顧及，因為他的問題似乎更嚴重。

　　封塵淨額角滲出冷汗，指尖微顫，身體莫名開始發熱，彷彿有什麼正要從體內掙脫而出。

　　──「啊……變強……裂開裂開裂開……」

　　──「壓不住我……壓不住我……嘻嘻嘻呵呵呵……裂開……」

　　──「快去……去……抓住它……我們的……是我們的……」

　　腦海中久違的那道邪音再次出現，而這次的情況比先前還要更加嚴重，沙啞蠱惑的聲線不斷刺激著他的神智，令他忍不住就想要屈服。

　　邪力如熱流自丹田翻湧起，這回任憑他如何運轉靈力，也難以壓下，只能眼睜睜見其一點一滴地滲入靈脈之中，無力抵抗。

　　這東西……為什麼變強了？

　　封塵淨想不明白，也無法再想。眼下一股貪婪的渴望席捲了他的理智，令他雙眼發紅，只想趕緊找點什麼來破壞、來撕碎！

　　他猛地抓緊小鏡，咬牙支撐，才壓住那幾乎要衝口而出的低笑。

　　「呼……呼……」

　　短暫忍下腦海中翻騰的衝動，他努力無視那道邪音的蠱惑，迅速挪動步伐，跌跌撞撞地走向一旁的無人巷道，遠離大街人群，漸行漸遠。

　　至少，這是他尚能做出的最好選擇。

　　……在他還能保有清醒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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