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器：潛界之鏡 - 第二十三章　暗潮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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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日緩緩落進山谷，林間樹影疏斜，風聲呦呦，天色正黃昏。

　　一名身著火紅衣裳的女子靜立於赤骨林外緣，裙襬隨風飄動，似乎在等著什麼人。

　　倘若走近細看，便會驚覺她是一位極為艷色的女子。

　　眸如秋水，膚若凝脂，紅唇輕抿，僅以薄粉輕施，已自帶幾分驚心動魄的嫵媚。長髮如墨瀑般鬆挽腦後，髮絲滑落頸側，似懶似倦，反添幾分不經意的風情。

　　一襲緋衣剪裁貼身，隨風微揚，輕紗薄絹掩不住那玲瓏曲線，腰間僅以素帶輕繫，盈盈一握，纖致動人。

　　即便此刻靜立不語，亦教人移不開目光，彷彿周遭暮色也為其凝住。

　　赤骨林位於南境荒嶺深處，與南妖腹地的沉月大澤僅有一山之隔，往常時候已是人跡罕至，更罔論如今兩族交戰，此處更是無人敢踏足。

　　可眼前這女子卻是孤身一人，神態從容，似是有恃無恐。

　　不多時，林間風中多出了某種低沉難辨的咕鳴，地面微震，幾片樹葉翩然落下。

　　女子沒有回頭，只是微微抬起下巴，像是察覺了什麼。

　　在她身後不遠處，一片林景忽然模糊扭曲，緊隨著一頭形貌詭異的妖物自虛空中現形，鳥首尖喙，目瞳腥紅，四足長軀，尾長如鞭，渾身布滿黯綠細鱗，吐息間盡是濁氣與腥風。

　　一解除匿形，那妖物便停下腳步，沒急著逼近，只歪著頭上下打量著那女子。

　　「你來得晚了。」女子語氣輕柔，卻透著一絲不耐。

　　「呵！妳當夜族那些傢伙都是瞎子？」妖物聲音低啞，帶著野獸特有的咕噥鼻音，「我肯冒險來給妳送情報，已經是看在過去的情分上了。」

　　女子冷哼一聲，微微側過頭，沉聲道：「少跟我拿情分說嘴！你就沒得好處？」

　　話音剛落，只見女子身下地面驟然迸裂出幾道細痕，一旁高樹亦是晃動了下，震落片片樹葉。

　　身後那妖物沒有回話，只是昂起頭顱，眼神睥睨地看向她，嘴裡緩緩吐出一句：「妳要在這動手？」

　　女子神情微頓，像是在顧慮什麼，隨即收斂了些氣勢，不耐煩地說：「三皇子昨日已率蕭家軍抵達南境，暫宿於暮澤城內。」

　　見她先釋出情報，妖物也重新垂下頭，鼻腔裡噴出一股濁氣，緩聲低語：「北方已經有妖答應合作，而幾日前，灰少主把這個消息賣了。」

　　聞言，女子眉頭一皺，急問道：「誰買的？」

　　「妳說呢？」

　　妖物發出嘶啞的笑聲，像是粗糙的沙礫磨過樹葉，引得人渾身發癢。

　　「妖主忙著統世大計，下面的小崽子卻只想著要幹掉老子……這不有趣極了嗎？嗬嗬嗬嗬……」

　　相較於明顯幸災樂禍的妖物，女子臉上倒是不見半分輕鬆，想了想，又扔出一條情報：「那一支蕭家軍沒那麼簡單，你們南妖這次的盤算怕是會有變。」

　　「哦……」那妖物拉長了音調，聲音裡帶著十足的戲謔，彷彿聽見了什麼笑話。

　　「什麼時候開始分得這麼清楚了？」妖物邁開四條長腿，開始在女子身周緩緩繞行，一邊桀桀怪笑。

　　「妳和我們……又有什麼分別呢？」

　　女子一聽，倏然掩嘴笑了出來，輕聲道：「我和你們……差得可遠了。」

　　那妖物悶笑了一聲，沒有再出言挑釁，身上的黯綠細鱗閃過一瞬幽光，而後身影便逐漸隱沒在虛空中，消失不見，只餘下一聲低語。

　　「那我拭目以待。」

　　待到妖物離開，女子才露出一副厭惡的嘴臉，嘴裡低罵了一聲：「令人噁心的傢伙。」

　　隨即，她微微一屈腿，足尖一蹬，整個人頓時如同利箭般射出老遠，幾個跨步之後，身影便消失在赤骨林的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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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未明，暮澤城南郊軍營靜悄無聲，一輛不起眼的馬車悄然滑入營地，在重重帳幕間曲折前行，直到主帳前方才緩緩停下。

　　車簾一掀，只見一名身著黑色武服的青年緩步而出，眉目清俊，神色沉靜，自有一股讓人不敢逼視的冷冽威壓。

　　他步入主帳中，身後跟著一名隨衛。帳中燈火幽暗，沉沉火光映在地面，投下幾道拉長的影子。

　　主帳內部早有人候著，見他到來，隨即躬身行禮，恭敬道：「三殿下。」

　　宣曜掃了一眼帳中擺設，眼神無波，聲音卻冷得像是浸了雪水：「可都安置好了？」

　　「蕭家軍已安營完畢，那批兵也已調離原編制，名冊依殿下所示處理。旁人查不出異狀。」

　　副將蕭渥將聲音壓得很低，低得剛好能讓宣曜聽清，又不至於被帳外旁人聽去。

　　「記住，沒有我的號令，那批兵不得擅自上戰場。」

　　宣曜的語氣愈發冰寒，沉聲說道：「我底下的兵，只能用在刀口上。」

　　「屬下謹記。」蕭渥垂首應下，語氣不敢有絲毫懈怠。

　　他頓了頓，像是斟酌措辭，又小心翼翼地試探道：「不過殿下，屬下認為……這些人，恐怕仍不太穩妥。」

　　宣曜聞言，冷冷側眸，目光銳利如鋒：「說清楚。」

　　蕭渥喉頭滾動，抿了抿唇，輕吸一口氣後才開口：「昨日傍晚，那名換了心的……似乎對軍號起了異常反應。還有一人換了手，也險些失控，好不容易才將他壓制下來……」

　　宣曜聽罷，微微瞇起雙眼，手指在背後虛點幾下，沉默片刻，語氣不疾不徐地開口：「無妨。此術因人而異，總有些福薄命淺之輩，承不起這般恩澤。」

　　「至於那幾個情況不穩的，盯緊了。若是一再失控，不必請示，直接處決。」

　　一語既畢，他逕自轉過身走出主帳，獨留蕭渥一人立於原地。

　　回到馬車上，宣曜倚坐窗邊閉目假寐，隨衛壽青則坐在另一頭與他相對。

　　馬車緩緩駛離帳前，迎著未歇的夜風而去。

　　待到離開軍營後，宣曜才忽然開口，語氣懶散地問道：「聽說老皇帝私下派了幾名鏡使過來南境，這事你可有查到？」

　　壽青頷首，低聲回答：「據說是軍中要查奸細，便將他們遣入城內協助調查，想來應當不會影響到我們。」

　　宣曜微微撐開一隻眼，懷疑地看向他：「奸細？」

　　「嗯。」壽青簡短應了聲，補充道：「似乎有人把軍情洩給了妖族。」

　　聞言，宣曜嗤聲而笑，眼中滿溢著不屑：「想不到連這種破事都能出現，老皇帝還真是不中用了。」

　　他聲音一頓，隨即眉目微沉，恍如想起什麼似的，低低冷笑：「可憐那唯一的太子還是個繡花枕頭，怕是連刀該怎麼拿，都得叫內侍幫扶著擺好。」

　　話音方落，他便重新閉上眼睛，語調轉為森冷：「管他是鏡使還是太子，反正若是擋了路，成了阻礙，除掉便是。」

　　壽青低眉不語，像是順從默認，又像是不願多言。

　　沉默片刻，宣曜再度開口：「皇叔那邊，可有消息？」

　　「尚未有消息。」壽青很快答道，而後頓了頓，又提一句：「但臨行前王爺曾囑咐，此出南境，必不可往那千幽谷去，以免招惹禍端。」

　　宣曜皺起眉頭，疑惑道：「皇叔何出此言？莫不是有什麼密線情報？」

　　「小的不知。」壽清低下頭，照實回答。

　　宣曜輕哼一聲，目光掠過對方，似笑非笑道：「皇叔這人，向來藏得深。這回忽然特地叮囑我避開千幽谷……八成是有什麼好戲，不想讓我摻和罷了。」

　　他語氣漫不經心，話中卻自有一分審視。

　　「不過他不提，我也懶得問。左右這回南境之行，試兵是假，試人也是假，我只是來看看自己這副牌，到底有多少成色。」

　　他一邊說，一邊捲起袖子，只見那手腕上赫然浮現一枚黑玉符石，嵌在皮肉之間，表面刻滿繁複細密的陣紋，紋上淡淡紅芒若隱若現，如血絲般游動著。

　　「壽青，你可知這是什麼？」宣曜眼底藏著深沉，試探地問了句。

　　壽青視線輕輕掃過，又很快掠開。

　　「小的不知。」

　　宣曜神秘一笑，聲音中帶上幾分得意：「這可是能左右戰局之物，千金難尋。」

　　隨即，他復將袖子拉上，嘆了口氣，惋惜道：「可惜，非到萬不得已之時，不得用之。」

　　宣曜身子往後一倚，靠上車壁，車廂微晃，車輪輾過碎石，發出沉悶聲響。

　　外頭，懸月已落西山，天色將白，曙光欲現。

　　馬車中靜默片刻，宣曜忽而又輕聲開口：「……皇叔近來變得謹慎多了。」

　　「昔日說得好聽，什麼『太子無能、社稷將危』……」

　　他緩緩將目光投向窗外，並未看壽青，自顧自地說：「當時我也信了三分，如今看來，不過是借我之手，替他鋪路。」

　　自嘲般地發出一聲冷笑，宣曜語氣不見不悅，反倒多了幾分玩味：「皇叔啊皇叔……真當我不知，你背後有些什麼心思？」

　　語落，他停了一下，隨後才宛似自語般，喃喃道：「不過──你願意押我，總比押太子那條廢物強。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你下幾子，讓你算幾步。」

　　「只是棋盤上落子的，不該是你。」

　　車廂內再度安靜下來，只餘輕微馬蹄聲與車軸輾地之響。壽青仍靜靜坐在一旁，一動不動，彷彿對方那席話，他只是聽，但無須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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