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青師的隱形繩縛 - 第三章｜記憶共鳴(I)

節七｜神經投影：初次共鳴

感知界面啟動前的靜默，比任何儀式都神聖。

溫翎坐進那張懸浮的「記憶引導椅」時，錯層皮將一對透明感應線繞過她的頸後皮膚，貼合於第七頸椎處。一種細微如針的冰涼觸感，在皮下游移，像無聲的鞭梢，一圈圈勒住她藏在記憶深處的喘息。

「神經映射即將開始。請深呼吸，將第一段記憶疼痛源喚醒。」

她閉上眼，深吸。

呼氣的瞬間，整座椅子輕震一下——金屬弧線張開，宛如脊骨展翅。隨著信號流注入腦幹，一幅畫面突兀地浮現。

那是一間畫室。

牆上掛滿未完成的素描，顏料瀰漫的空氣中，唯一清晰的，是畫架前那一張空白畫布。

畫布前，坐著十七歲的她，左手無名指被鋒利的雕刻刀劃破。

血沿著筆尾滴落，一圈又一圈染紅了下擺的宣紙。她卻沒有喊痛，只是盯著畫布，像是畫布裡藏著某種她永遠學不會的語言。

那時的她還不明白，創作從來不是解脫，而是纏縛。

錯層皮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彷彿穿過時空：

「你將這段記憶編碼為【源痛001】，它是你的第一道痛覺印記。」

下一秒，畫室的場景忽然劇烈顫動，色彩像被攪碎的油墨四散爆開，融入一條更深層的記憶通道。

視野拉遠，一幅模糊的剪影浮現——

一隻戴著黑色手套的手，輕輕捧住她滴血的指尖。

「不要怕，這只是第一層皮。疼了才證明你還活著。」

聲音低啞，極輕，卻在她胸腔深處掀起一波不合時宜的震顫。

是她。

是沈夜漓，在記憶中未曾被記錄的某個時刻。

溫翎猛然睜眼，氣息紊亂。

她發現自己不是單向回顧，而是正被某種神經通道反向觀看。那段記憶中，她對疼痛的反應，正在實時同步傳送至另一個接受端。

—

觀察室內。

沈夜漓雙手插入白袍口袋，面無表情地盯著浮現在螢幕上的光譜圖像。

她原以為不過是一場合約式的啟動流程，卻沒料到那道指尖劃破的血痕，會在她體內引發舊創痛的共鳴。

她的肩胛骨下隱隱發熱，像是那枚消失的舊刺青輪廓，在無聲地蘇醒。

錯層皮出現在她身旁，遞上一片熱感顯影板，聲音壓得極低：

「她的第一段源痛，與你的神經斷點產生共鳴。記錄開始疊影了。」

沈夜漓指尖緊扣。

她低聲道：

「不可能。這段記憶，我從沒……留給過任何人。」

錯層皮側頭看她，語氣幽微：

「或許，她從未忘記。」

—

記憶通道內。

投影影像再度變化。這次浮現的是溫翎在美術館展廳的一段過去——某次意外跌落梯台，手腕撞上玻璃畫框，大片玻璃碎片刺進肌膚。

而站在畫框對面的觀眾，就是沈夜漓。

她當時未出聲，也未靠近，只在玻璃上映出她模糊的倒影，冷眼觀察著痛覺的進入與傳導。

但此刻的溫翎，才明白：那一刻的視線，本就不該是路人。

那是一場未明言的挑選。

是命運將她置於痛覺舞台中央，而某個看似無關的旁觀者，早已在她血液尚未凝固前，為她選定了身份。

—

記憶通道結束。

錯層皮按下指令，釋放通道鎖定。

溫翎從椅中被緩緩升起，額角冷汗未退，手臂微顫。她從未想過記憶可以這樣被打開，更沒想過，某些畫面竟然不是回憶，而是證據。

錯層皮遞給她一枚硬幣狀金屬片，上刻【Δ-SY17】。

「這是你通過測試的鑰匙。可在下次進入時，解鎖沈夜漓的舊案記錄。」

她頓了頓，看著溫翎眼底尚未褪去的震盪：

「不過我必須提醒你，這段記憶鎖鏈不止連著她，也連著你自己未敢觸碰的那一端。」

溫翎接過鑰匙，指尖冰冷，卻回以一句簡短而堅定的回應：

「我準備好了。」

節八｜沈夜漓的失控刺青案

皮膚市場內部紀錄庫有一條永久封存的舊案檔案，代號「D-ΩZ44」。

只有兩類人擁有解鎖權限——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ueCQO0Tr3
第一類，是這個案件的操作者本人；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50af87mWU
第二類，是與案件發生神經共振重疊的異能者。

幾分鐘前，溫翎成為第二類人。

—

沈夜漓獨自一人坐在資料艙中，螢幕前閃著舊案重啟倒數，指尖覆在那枚微微發熱的顯影板上。

記憶如潮。

她不需要系統提示，就能清楚記得那一天的每一道聲音、每一滴血的濃度。

那是她唯一一次「刺青失控」。

當年，D-ΩZ44 是一名高階委託者——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bKa4LwSsP
代號「白衣」，真名從未記錄，僅有一次簡報裡的空白資料卡：

性別：女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dwVEvXgY4
疼痛耐受等級：S+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GygalSRHi
願意接受支配程度：未知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KeSvSBFbE
異能潛質：感知超限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pLeRYvtpw
契約意圖：欲以刺青達成「意識連結」

那是一場雙方都未設「安全斷點」的刺青儀式。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KTsiN0NF2
沈夜漓在那次任務中，首度啟用了神經同步針——一種透過血液共振即時共享痛感的實驗性刺青工具。

當針尖滑入白衣後背的神經節時，她本應保留三層防護，但那一刻，她沒收手。

「你想要我怎麼畫，就疼給我看。」

她這樣對那人說過。

她畫下的是一幅極其複雜的圖騰——融合了疼痛記憶軌跡、情緒色譜、與潛意識層的光頻疊影。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zQvoouEO4
那是一種從未被記錄過的「神經圖像語言」。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AW5SBXWoZ
也是她此生唯一一幅，無法複製的刺青。

—

事故發生在結束後的第十三分鐘。

白衣的神經系統崩解式崩潰，連接裝置在刺青完成後自動熔斷，皮膚上浮現密密麻麻的銀白裂痕——那是過載的痛覺記憶無法被血液承載，轉為身體裂解效應的表徵。

她未死，卻陷入了長達兩年的「非意識狀態」。

她的皮膚被凍結保存在皮膚市場的底層冷庫，成為「D-ΩZ44」案唯一的實體遺物。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rcUL2Iyf8
而那幅圖騰刺青，成為沈夜漓親手封印、從自己肩胛骨上刮除的記憶印記。

—

錯層皮走進資料艙時，看到沈夜漓正一頁頁翻閱舊紀錄。

他開口前，沈夜漓已低聲道：

「她和白衣的共振，達到了97.6%。這不可能是偶然。」

錯層皮皺眉：

「你是說，溫翎的神經迴路……」

沈夜漓頷首。

「是的。她可能是白衣在某個階段的神經鏡像承接者，或……是我在神經同步過程中，無意投射出的片段，殘留在她體內。」

錯層皮沉默良久，只丟下一句：

「這不是你能單方面決定的了。」

他將一份新生成的「共鳴風險評估報告」放在沈夜漓面前。上面用紅字標記：

【建議：暫停一切與溫翎之間的神經交互。】

【風險指數：α-極高。】

沈夜漓合上資料，聲音卻平靜得出奇：

「來不及了。」

「我們已經在同步過程中，產生了第一階段『自主感官交纏』。」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hVZKBVuUN
「她的記憶，在喚醒我的痛感。我的記憶，也在——影響她的神經投影。」

她抬起頭，眼神異常清明，彷彿那段封存多年的記憶不再只是枷鎖，而是開始發出微弱的光。

「我不會再封存她，也不會讓她成為下一個白衣。」

「這次，我要走到底。」

—

展覽現場準備區。

溫翎站在策展模型前，看著《肉體聖經》的佈展架構逐步完成。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RHGeT7U1y
在她胸口微隱的鎖骨處，那道荊棘暗碼刺青在燈光下泛出淺金色光澤。

沒有人知道，她的皮膚，正在隱隱與某段被封印的圖騰頻率產生共鳴。

第九節｜展場測試：視覺性疼痛誘導

試燈時間比原預期提早了二十七分鐘。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Qkfx2412K
展場主控台發出微微的低頻提示聲，像某種靜悄潛行的預警。

溫翎穿著特製的絹薄實驗服，半透明的材質覆住肩頸、腰線與鎖骨，背部開口處裸露出新近完成的刺青荊棘紋。荊棘的線條微翹如波，顏料在燈下折射出金屬光澤，卻帶著一絲不尋常的體溫浮動。

場地中央立著一面神經可視化投影屏。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nBVW9RZgh
那是溫翎親自設計的「視覺性疼痛誘導模組」——觀眾只需看見刺青，即會引發神經鏡像現象，產生短暫性痛感模擬。

這是一種極其先進的展演技術，也是一次冒險。

因為真正的核心，不是投影，而是她自己。

—

場內只有七名測試觀眾，來自不同神經敏感領域的專家志願者。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dnXmzrz6v
他們坐在對面的黑暗區，每人都配戴著光波感測器與呼吸頻譜讀取器。

溫翎緩步走入主燈範圍。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VPJZpJJ8N
當第一道聚光落在她鎖骨上的荊棘時，空氣微微震顫，像某種無形的繩索在收緊。

第1秒：無人出聲。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Sx9AMKJKD
第8秒：一名觀眾手背泛起冷汗，呼吸頻率出現微幅上升。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aHD0ojeFH
第15秒：第三名觀眾突感腹部絞痛，口中低吟出：「好像被什麼刺穿。」

第21秒：沈夜漓從控制區中站起身。

她本應只是觀察者，這套模組由溫翎主導、由錯層皮監測，但她的眼神，在那一刻，像是被某種不可見的感覺狠狠拉扯。

螢幕上跳出數據波動異常的提示：「第0號觀測員（沈夜漓）心律加速超過正常值32%，皮膚導電率飆升。」

錯層皮低聲喃喃：「……她不是在看，是在感受。」

—

沈夜漓緩步靠近，眼神鎖定在那道荊棘暗碼上。

那不是普通的刺青，那是一段未完成的語句——她曾經封印、刪除的圖騰語言，此刻竟在另一個人的皮膚上自行生長出分支，彷彿溫翎的神經系統正在補全她未竟的句子。

而她的身體開始出現異常反應——

從鎖骨到掌心，疼痛記憶開始回流。

那不是來自她的傷，而是來自觀者的反應。每一個被刺青觸發痛感的人，其神經共振信號竟全數匯聚到她體內。

「不對……」沈夜漓低聲。

這不是普通的鏡像同步，而是痛覺吸納。

溫翎的異能已無意識地啟動了神經導向器，把她變成「疼痛導體」——不再是傳遞，而是收納所有觀看者的痛感，將之送回刺青創作者的神經中樞。

—

第29秒。沈夜漓雙膝一軟，半跪倒地。

「關燈！」錯層皮怒吼。

燈未熄。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vW1j2gvFk
溫翎卻突然抬眼，平靜如湖水，說：

「不必。」

「她撐得住。」

「……因為這是她自己畫的。」

—

那一刻，沈夜漓終於明白——溫翎不是無辜的載體。

她是回聲，是鏡像，是她曾在白衣身上試圖完成卻失敗的對句。

也是那段斷裂關係中，唯一有可能復原的「結尾」。

她喃喃低語，語氣不再像過往冷冽，而是近乎祈求：

「你……想要我說出來嗎？」

「你想要我承認……這整幅圖，其實是我在描繪自己？」

溫翎無語，只有一抹幾不可察的微笑浮現在唇角。

主燈緩緩熄滅。投影終止，觀眾全部進入神經隔離狀態。

錯層皮衝入場內。

沈夜漓依然跪地，但掌心已貼緊地面，身體微顫，像是經歷了一場無聲的風暴。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uDfr0XQvA
而溫翎則回過身，走出燈光，語氣輕柔：

「這只是第一次測試。」

「你還沒有真正，記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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