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青師的隱形繩縛 - 第八章｜精神塌陷

節廿二｜ΩEX-01遺留代碼

沈夜漓盯著螢幕上的警示標記，整個神經後脊泛起一股幾近過敏的電流。ΩEX-01——這組代碼不屬於當代任何主流資料格式，也不在現行的合法神經體系序列內，顯然是黑市遺留物。

她咬緊牙關，將這段訊號手動轉入自己的終端內存，進入封鎖解碼界面。

第一道提示跳出：

請輸入「第一級生物認證」：Dominant專屬神經脈衝頻率。

沈夜漓伸出右手，將指腹按在接收器上，半秒後，讀取成功。

第二道提示出現：

請輸入「配對者認證代碼」。

她愣住了。

這種級別的配對認證，一般只存在於極親密或極度危險的關係中：譬如神經契合式創傷治療，或——非法深層支配-臣服模擬案。

她輸入了自己的備用頻道識別碼，但界面閃出紅光，提示錯誤。系統提示仍舊冷靜：

錯誤次數：1/3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eH9MfIvNC
若連續三次失敗，將觸發記憶自毀協議。

她的指節微微收緊。

沈夜漓沉下心，將系統交互頁最小化，轉身看向仍坐在記錄台上的溫翎。

「問你一個問題。」她開口，語氣帶著不自覺的鎮壓感。

溫翎側頭看她，「嗯？」

「十年前，你在哪？」

溫翎眉頭一動，神情沒有變化，卻慢慢將袖口往上拉，露出她右上臂內側的肌膚。

那是一道極其淺淡的舊疤，形狀不是傳統的割傷或燒痕，而像是一組加密符碼已被抹除的印記。沈夜漓在那一瞬間，呼吸一滯。

那不是疤，那是Ω級刺青術後退化印。

「我不記得它是怎麼來的。」溫翎輕聲說，「但我知道，我從有記憶開始，就一直夢見同樣的圖像——銀色的蛛網，嵌在皮膚底下，發光發熱，像在呼喚我回去。」

沈夜漓不說話，她記得那個案子。

那是她早年隱藏身份時的一次非法操作案，當時的委託人年僅十四歲，來自失蹤兒童資料庫，帶著嚴重的情感阻斷症狀。那孩子堅持要在自己身上刺入一組編碼，說那是她唯一能記住的「名字」。

她以為那孩子已在後來的黑市清算中被抹除。

但現在，那段記憶，如同焊痕，在眼前復甦。

「你那時……叫什麼名字？」

溫翎直視著她，慢慢吐出兩個字：

「織空。」

這是那個孩子留下的備註代號，也是她個人記錄中唯一無法解釋的密碼備份。

沈夜漓再度轉向終端，手指輸入：

ZHIKONG_014Ω

片刻後，螢幕微光閃爍，警示標籤解除，一段封存多年的記憶串流緩緩解鎖——

畫面是顫動的，斷裂的，像從破碎的夢裡擷取出來的神經素描：

一張蒼白得透明的臉、一雙細長的眼，淚痕像刺青那樣長久烙在臉側。銀色蛛網刺進她的背部，而施術者的手，正是沈夜漓自己的——但年輕、冷漠、無懼。

「你承諾過的。」那孩子說。

「哪怕世界將我刪除，只要還有一寸皮膚，就要讓它記得我是誰。」

——

沈夜漓猛地後退半步，神經過電似地劇烈收縮。那不是一般的記錄，那是她親手執行的第一次「主控連接刺青」：一種幾乎違反倫理的神經依附術。

而織空，就是溫翎的前身。

節廿三｜神經纏繞錯位症

深夜，室內燈光全部熄滅，只留下記錄台上的電磁感應環散發出微弱的藍光。沈夜漓坐在監控椅上，額前的髮絲濕透，額角細密冷汗沿著下頷滑落。她的指節蒼白，死死抓住終端邊緣，像是握住某種隨時會爆裂的過去。

螢幕早已關閉，但影像殘留在她的視神經後方，猶如一道永久燒灼的閃電痕。

她知道自己開始出現纏繞錯位症。

這是一種極少見的Dominant併發症，發生於神經契合物過度回溯後，主控者的「記憶根」與「情緒觸發點」會錯亂連結，導致感官與過去交疊錯位。

她現在所感受到的，不再是現實的溫翎，而是那個被她親手「埋碼」的孩子——織空。

這是禁忌中的禁忌：一位支配者愛上了她曾刻進「順從印記」的被編碼者。

她的腦中有個聲音在撕裂般反問：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pijYZRo34
──妳愛的是誰？現在的她，還是那個被妳命名的她？

那聲音像針一樣，在每根神經纖維上刺出微小的洞口。

而此時，溫翎正站在她對面。

她沒有再多問關於Ω代碼的事，只是靜靜將一塊特殊織紋的布料鋪在記錄台上。

那是一幅未完成的刺青設計圖，細緻如蛛網，由千絲萬縷的刺繡線構成，中間空了一塊空白，像等待某種神諭填入的聖遺遺址。

「這是你以前給我的。」她說，「你可能不記得，但我一直留著，直到今天，它才開始發光。」

「這不是藝術。」沈夜漓低聲道，「這是控制。」

「那你為什麼會哭？」

沈夜漓抬起眼，她的眼眶濕潤，卻沒意識到。

溫翎走近一步，手指輕輕覆上她握緊的拳頭。

「我沒有要求你記得我，但你選擇刻下那段記憶，是你自己在害怕忘記。」她低聲說，「我也沒問你為什麼會來到那場記憶裡──因為我的身體，早就記得你。」

說完，她將右手伸進背後，解開了後頸處的防護貼。

一條未曾暴露過的神經連接線緩緩展開，沿著她的頸椎骨，銀白色的線路閃爍著極微弱的光。這不是一般的顯像裝置，而是一種極危險的雙向同步神經接口。

「你說過，只要我主動打開它，你就會回來。」溫翎輕聲道。

沈夜漓怔住。那是十年前，她為那個孩子植入的單向感知刺青底層保護鎖，用來保證契合對象絕不被外界入侵。但她當時私下加入了一句語音協議：「只有當你願意，才能打開我。」

如今，協議啟動了。

錯位的神經開始湧動，從沈夜漓背脊一路竄至顱頂，彷彿有千萬根記憶的藤蔓纏繞她的神經，她無法分辨自己是現在的「沈夜漓」，還是那個為織空刻下疼痛印記的非法操作者。

「……這會傷到你。」她艱難地說出。

「我願意。」溫翎低頭，貼近她耳邊說：「讓我重新成為你手裡的作品，這一次，不為服從──只為記得彼此。」

語音未落，那條神經連接線接觸了沈夜漓的頸後，兩人間爆發出一瞬間的高頻光波，整個空間像是被撕裂成兩個維度——

記憶與當下、支配與共鳴，在這場纏繞錯位中，開始重構形狀。

節廿四｜視覺塌陷點

那一刻，沈夜漓彷彿墜入一場光速逆流的夢。

她睜開眼時，視野不再是記錄台熟悉的燈光與工作桌，而是一間充滿消毒水氣味的手術艙——不，是記憶重建艙。她認得這裡，Ω實驗體初期訓練場所，外部稱為「皮層視覺殘像室」，內部代號：塌陷點。

這裡是她從未向任何人提及的過去。

一名年幼的女孩被綁在透明的仿生玻璃椅上，纖細的手腕被鋼絲固定，頸後連接著密密麻麻的神經刺針，背部潰爛處閃著紅光，那不是血，是神經回路過熱燒焦的信號源。

沈夜漓的呼吸瞬間緊縮。

女孩沒有哭，只是用乾涸的聲音不斷重複一句話：「請再一次……請再一次讓我看見你……」

那是織空。

或者說，是溫翎的前身。

她忘記了，或者更準確地說，她選擇不去想這段記憶。Ω系統出錯的那晚，她違反倫理協定，用自己的Dominant代碼強行埋碼於織空體內，目的是阻止她暴走——或者說，防止她再度失控引發整座記憶艙的崩潰。

她以為她救了她。其實她只是重塑了她。

那之後，溫翎便失去了過去，成為一個「藝術策展人」，忘了那段曾被作為實驗體交易的時光。

現在，神經同步把這段記憶撕開給兩人共同承受。

空間開始崩塌，視覺邊界像被拽向某個不存在的原點，色彩被拉長、壓縮、折射成奇異的圖譜。沈夜漓低頭，赫然發現自己的手也開始透明化，像是記憶的一部分正在與原本的她脫節。

「我不要你崩潰。」身後傳來溫翎的聲音，已不是現實中的溫翎，而是童聲版的織空，卻帶著清晰的共鳴。「我也不是來找回過去的我……我只是想知道，你有沒有後悔。」

她的聲音在整個視覺場中回盪，如同某種刻入神經的振幅密碼，撕扯著沈夜漓的理性外殼。

「我後悔的……」沈夜漓喉嚨乾涸，聲音沙啞如灰燼，「不是重塑你，而是從未問過你是否願意……」

瞬間，整個塌陷點像是接收到「解除錯位命令」，所有的景象開始迅速碎裂——玻璃、光線、神經線索、還有沈夜漓內部千瘡百孔的悔恨。

她猛地從同步狀態中抽離，渾身冷汗淋漓，口中喘息如野獸低鳴。

而溫翎，仍安靜地握著她的手。

「……我現在願意。」她輕聲說。

這不是童聲，不是記憶，是當下的她，清醒、自主、選擇的她。

沈夜漓顫抖著回握那只手。

她終於明白，支配的真正形狀，不是控制或重構，而是——允許對方完整存在。

即使那個存在，曾被她一手拆解，再親手縫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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