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祭 - Chapter 1-1｜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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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末的夕陽遙遠地落在海平線上，晚霞乘著火燒似的天空一路向西，整個世界都蒙上了一層薄紅。

兩艘精心摺疊的紙船被人放在河裡，載著主人的祈願，順著水路穿過蘆葦原，緩緩漂向茫茫大海。

「守護隱岐的海神大人，水若酢命啊，妾身雖微不足道，但願傾其所有，向您許下這唯一的願望。請您大發慈悲，保佑妾身的兩個孩子平安長大。」

佈滿石子的河畔，站著一名顏色憔悴的婦人，她雙手合十，虔誠地低頭祈禱，隨後望著紙船的影子逐漸遠去，湮沒在血染的海水中。

餘暉映入她的眼眸，不知是光線的錯覺，還是傷心的淚水，看上去隱隱閃爍著淚光。

自從丈夫去世後，夕湖每日都在這個時辰孤身來到河邊，向神明獻上最誠摯的祈禱。直至夜色降臨，才拖著疲憊的身子，顫巍巍地踏上回家的路。

藉著朦朧的月光，走進位處深山的老村。村子入口的方寸之地放置著一口火缽，日夜燃燒著忌火，火焰跳動不息，象徵著這個村子永遠不滅的信仰。

看見地上的火缽，夕湖眼中閃過一絲懼色，她縮著身子，小心翼翼地繞了過去。沿著村中的小路，緩慢爬上地勢最高的人家。

還未走近，兩道小巧的黑影飛快掠過，直直撲向她懷裡。

夕湖被突如其來的擁抱撞得踉蹌了幾步，往下定睛一看，原來是她的兩個寶貝。

那是一對龍鳳胎，他們剛開始蓄髮，頭頂著稀疏的短髮，模樣可愛至極。

由於年紀尚小，兩人臉蛋幾乎一模一樣，又穿著同款的水干，就連夕湖這個娘親有時也難以辨認，僅能透過腳鍊上的圖樣來區別。

兩個孩子一左一右，分別拉住夕湖的雙手，異口同聲地喊道：「娘親──」

面對兒女天真無邪的笑容，夕湖的目光卻深沉起來，輕聲囁嚅，「難辨菖蒲與杜若。」

「娘親說什麼呢？」兩個孩子歪著頭，再度同聲問道。

「真的一模一樣……你們之中，誰才是影子？」孩子的言行舉止就像鏡中倒影如出一轍，讓夕湖不禁抿唇苦笑。

「不是影子，我們是雨和水，對吧？」左邊的孩子說。

「對。」右邊的孩子附和。

五歲的稚子哪裡懂得夕湖的憂心，他們以為娘親在說名字，於是鼓起臉頰反駁，隨即又相視而笑。

夕湖將兩人攬進懷中，溫柔地說：「是啊，你們是在雨水節氣誕生的，所以是曉雨和若水。」

「嗯！」曉雨和若水窩在夕湖的懷裡撒嬌，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瞧瞧你們，凍成這個樣子，快進屋暖和暖和！」

入冬前的夜晚涼意襲人，孩子們穿得如此單薄，若是著了風寒可如何是好？

夕湖作為母親，怎能不擔心？她心疼地握住小兄妹的手，呼出熱氣輕輕搓揉，然後牽著他們走向那座大戶人家，

入門時，他們避開了正門，選擇從旁邊不起眼的矮門而入。

屋內的燈火透過紙糊的門窗，微弱地照亮狹窄的通道，無需另外點燈也能看清路線。

曉雨拉了拉夕湖的手，指著路旁的花，開心地說：「娘親，花，肩膀的花！」

若水搖了搖頭，撿起地上的櫻花，展示在掌心，「哥哥笨笨，這個才是肩膀的花！」

「嘿嘿，肩上的花，娘親你看，我們都有！」兄妹倆掀開衣袖，左右肩頭各有一朵紅花。

「我的花好看。」

「哪有，我的最好看！」

「才沒有！」

花樣分明相差無幾，兩個孩子卻非要爭個高下，來回拌嘴。

夕湖以袖掩嘴，輕聲笑道：「你們啊，一人一個剛剛好。」

「哼。」曉雨嘟起小嘴，不太滿意地點了點頭。但孩子心性，變臉極快，很快又拉住妹妹的手，笑著朝內院跑去。

兩旁的艷紅山茶，有的含苞待放，有的已經半開，淡雅的香氣撲鼻，綿延小路的盡頭。

這些山茶花，是夕湖的丈夫生前為她親手所栽，曾經打理得井井有條，是夫妻倆的愛情見證。如今卻雜草叢生，好像在說逝去的時光一去不復返。

夕湖的眼眸染上黯淡，不自覺握緊拳頭。

那個人還在時，常常笑著說，山茶花不爭妍鬥艷，悄然隱於世間，低調的優雅最能襯托女性的美。可惜，她再也看不到那樣溫柔的笑容了。

花半開時最美，情留白處最濃，那人永遠留在了歲月最美好的時刻。

夕湖哀傷地嘆了口氣，緩步走入盡頭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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