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祭 - Chapter 2-1｜七五之禍

◇

立冬之後，山村開始吹起旱風，不帶濕氣的季風掃過屋檐，帶走最後一絲秋的溫潤。

這樣乾燥的天氣最適合曬製乾貨，每戶人家門前都鋪著大長布，羅列海人帶回來的海產。

放眼望去有各式各樣的魚鮮貝肉，還有五顏六色的藻類，空氣中瀰漫著若有似無的鹹香，形成了這個季節特有的味道。

節氣已邁入小雪，村民紛紛將曬好的海產收入窖中。

茶花居外廊上，曉雨懶洋洋地靠著柱子，手裡捏著剝開的夏蜜柑。這種初冬才採收的柑橘，果肉多汁，果皮散發著清香。宗明送了一小籃來，說是冬至禮。

曉雨一邊嚼著酸甜的果肉，一邊吐槽道：「阿文，你的食物要沒著落了。看你可憐的份上，賞你一瓣蜜柑！」

「喵嗚。」

名為阿文的胖花貓瞇著眼睛，伸爪撥開曉雨的手，似乎在嫌惡橘皮的臭味，尾巴不屑地一甩，轉頭舔起自己的毛。

「虧我養了你一年，明明聽說貓會報恩，你怎麼不懂回饋！」曉雨鼓起臉頰，指著牠的鼻子，手裡的果汁順著指縫滴在地板上。

這隻花貓在他五歲時溜進茶花居，從此便賴著不走，到處搗蛋添亂。每天都有盆栽遭殃，新摘的花被踩爛，甚至還讓他損失那個寶貴的手鞠球。

一想到這裡，曉雨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沒錯，他還記著！當時就是阿文衝出來，撞飛他們的球，害得球掉入水裡再也找不到。那可是父親留下的珍貴之物，失去後，娘親的臉色陰沉了好幾天。

坐在旁邊的若水見狀忍不住笑了出來，「貓又聽不懂人話，你說再多牠都不明白。」

「咦，真的嗎？可我喊牠名字或吃飯，阿文都會理我啊！要不要問問你那個神祕朋友，看看哪個才對？」曉雨眼裡閃過促狹，額前的瀏海調皮地垂著，顯得更加俏皮。

若水的眼神閃爍了一下，輕輕撫摸花貓的背，「我已經很久沒見到他們了。現在肯跟我作伴的，也只有你和阿文，其他人看到我就跑。」

自從老鼠事件以後，茶花居裡無人敢靠近若水，就連夕湖也保持一定距離，將原先對她的寵愛都轉移到曉雨身上，造就他現在驕縱任性的性格。

偶爾有侍女經過，也會刻意繞道而行，或者低著頭快步走過，不敢多看她一眼。

曉雨沒有聽出她語氣裡的落寞，抓了抓腦袋，目光落在花貓身上，那雙琥珀色的眼睛正警惕地看著遠處侍女的動靜。

「我們家有魚可以餵阿文嗎？牠不是喜歡飯菜的樣子……」

「倉庫可能有？」

「可鑰匙在宗明大人那兒，他太嚴肅了！怎麼辦啊──」曉雨苦惱地抓耙頭髮，抱頭在地上打滾。

若水從懷裡掏出一片魚乾，在花貓的面前晃了晃，阿文的耳朵立刻豎起，牠撲上前一口叼走，不知溜去哪個角落了。魚乾的香氣在空氣中留下痕跡，隨即被山風吹散。

「你怎麼有？」曉雨的眼睛一亮，驚奇地跳起身，半個身子都探過來，眼中閃爍著求知的光。

「自然是倉庫拿的。」

若水嘴角微微上揚，炫耀似的掏出另一片魚乾，放在曉雨的掌心，流露出罕見的孩童天真，「而且我這個方法不需要鑰匙。」

「快跟我說嘛！」曉雨嘟著嘴，不服氣地伸手撓她癢，他的動作輕快，像隻靈巧的小獸，不容她躲避。

「呵呵呵──好癢！」

「別鬧了，我告訴你就是！」若水縮著身子躲避，眼角漾起了淺淺的笑意。等止了笑意，她湊近曉雨，附耳竊竊私語，將她的發現說出來，「倉庫南面有塊鬆動的木板，只要這樣……然後這樣……就能悄悄溜進去了。」

「原來是這樣！我明天來試試！」曉雨興奮地跳來跳去，顯然十分期待明天的倉庫探險。

後來兩人乾脆玩起捉迷藏，在茶花居裡相互追逐嬉戲。

曉雨的笑聲和若水的腳步聲交織在一起，迴盪在寂靜的院落中，彷彿能驅散那些無形的陰霾。

偶爾，遠處會傳來神代昌彥屋裡的聲響，每當此時，兄妹倆的動作就會不約而同地停滯片刻，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到了夜晚兩人累倒在廊上，頭抵著頭看著夜空，晴朗的冬季夜空中繁星點點，星光就像灑落的珍珠一樣璀璨，這個景象深深烙印在他們心中，彼此不約而同地想。

大概永遠都不會忘記這個景象吧！

「若水，你說那個金髮大哥哥還會來找我嗎？」曉雨突然問道，聲音輕得幾乎被夜風吹散。

若水沒有回答，只是握緊了他的手，目光依舊望著遠處的星辰。

直到入睡前躺在被子裡，曉雨睡眼矇矓地想，好像把什麼重要的事給忘了。

他的意識漸漸模糊，看見窗外的庭院裡，山茶花在月光下發出奇異的微光，花瓣微微顫動，就像活物一般。

啊，忘了跟娘親說，院裡的山茶花很奇怪……

花朵會發光，還好像會……動……

明日再講吧……

曉雨的思緒被睡意淹沒，沉入夢鄉。

窗外，那些山茶花依舊在月光下搖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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