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後才是人生》 - 第三章｜會議地獄

── 一封信沒寫完，就已開三場會

「我們的核心價值是彈性與創新，但同時也要強調執行力。」

Barry的聲音在螢幕另一端，一如既往地低沉帶刺，講話速度不快，但每個詞彷彿都帶有KPI數據加權指數。

我盯著視訊裡他的臉，試圖表現出聆聽狀態，實際上眼神已經飄往右下角的「第2場會議邀請提醒」。

才上午十點三十五，我已經身處今天的第三場會議。第一場是八點四十五的跨部門同步、第二場是九點半的短影音回顧，現在這場則是討論某品牌的合作成效與檢討。

我腦袋像開了三個瀏覽器分頁，一邊記筆記，一邊看訊息，還要偶爾擺出「我很投入」的點頭臉。

—

「以晴，針對這次的網紅選擇，你怎麼看？」

我立刻回神，迅速掃過檔案內容，冷靜回答：「這次主推品牌的主理人形象較為感性，會建議選用文字敘事力強的創作者為主；影像部分則可以搭配Anny之前配合過的動態設計，效果會比較整體。」

Barry點頭：「那這部分你負責整合一下，今天傍晚前我要看到初版。」

「好的，沒問題。」

我對著螢幕笑得體面，但內心的小劇場早已暴走。

Q版我在腦中翻著白眼大喊：我連午餐都還沒吃耶！

我知道不可能反駁，畢竟這是「視訊文化下的溫柔施壓」──讓你難以拒絕、也無從申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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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掉會議視窗的那刻，我重重地倒在椅背上，眼神對焦在天花板的某一點。

「我有時覺得，我不是在工作，而是在一場沒有結束鈴聲的辯論會裡。」

我低聲說完這句，手機跳出一則Line訊息，是Anny傳來的截圖：

Anny：這是Artur IG限動！他說『最近在跟一位女性創作者構思「下班之後」的主題小說，合作過程很有火花。』1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nW5Ot4l4y
他說的會是妳嗎？

我望著手機螢幕，有點想笑又有點慌。

昨天晚上，我已經正式開了共筆的Google文件。我們討論了一個主軸：「她白天是數據機器，夜裡是故事製造者。」

他的語氣總是溫和，卻又能準確切中要害。

Artur：白天是身體借出去賺錢，晚上才是妳真正存在的時候，對吧？

我沒回答，只打了一個點點點。

因為那太準了，準到讓我感覺被看穿。

—

午休時間，我放棄外出，只剩我一人留在辦公室吃便當。

滑開共筆文件，看見他加上了一段新內容：

「她坐在會議裡，面無表情點頭。每一個報表像是遞進的咒語，把她的靈魂一吋吋擠到深夜。直到燈關上，鍵盤響起，她才回到自己的身體裡。」

我看著那段話，不自覺地嘴角微微上揚。這不就是……我嗎？

彷彿他把我貼身監看過一樣。

—

下午三點四十五，下一場突發會議通知跳了出來。

「新專案臨時溝通，請行銷部全體出席，Barry親自主持。」

全體一陣焦躁，訊息跳得像股市下跌通知。

又琳湊過來問：「到底是什麼專案啊？不是才開過檢討會？」

我聳肩：「誰知道呢，也許他中午吃了什麼有感而發。」

會議室擠滿了十幾人，Barry一進來便直接開講：「我們與KOLA品牌的短片效果不如預期，行銷部這邊需要提新的故事切角。時間緊急，我希望今晚下班前看到初步方向。」

有人吸了一口氣，有人皺眉，有人直接低頭筆記。

而我，只覺得自己又被當作榨汁機裡的檸檬，沒人問你還剩多少力氣，只管再擰一下看能擠出多少想法。

—

會議結束後，同事們三三兩兩抱怨著散去。又琳私訊我：

又琳：等妳把那個故事寫完，我也要成為妳的第一個讀者。

我回她一個笑臉貼圖，心裡卻湧上一股複雜的感覺。

寫故事，不只是為了逃避現實，更像是在現實中找回我真正的聲音。

也許我真的無法立刻離開這份工作，但至少，我正在努力不讓「會議」定義我人生的全部。

—

晚上十點，我關掉筆電，回到家一身疲憊。手機又跳出訊息，是Artur。

Artur：我覺得妳那段描寫『玻璃牆裡的沉默人類』很有力。那是不是某場真實的會議？

我看著這句話，想了很久。

是啊，我每天都在會議裡，卻也都在一場「靜默抗議」裡。

我打下一行字：

「是，真實到讓我懷疑我是不是小說裡的人物。」

幾分鐘後，他回了兩個字：

「我懂。」

我看著這兩字，竟然有點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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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清晨，我一打開公司信箱，卻赫然看到一封群組信件：

「公司將啟動部門重組，部分職務將進行調整與合併。」

我呆住了。這，是不是……也會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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