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的顛簸逐漸放緩,在前頭駕著馬匹的中年男性轉頭向車篷中的男孩提醒道:「差不多要到了,賽迪,把要提在手上的行李先挑出來。」
「嗯。」男孩隨便應了,他煩躁地抓了抓頭,隨後四下環顧,在堆滿腳邊的大小行囊挑選出重量適合隨身攜帶的幾個。
他臉上略帶疲憊,倒不是因為暈車,只是一路上的顛簸令他難以入眠,老盯著車篷外反覆經過了數百遍的草原,最終也是無聊難耐。
被叫作賽迪的男孩,本名塞德。而外頭駕車的中年男性則為其養父,埃倫。
在他至今十三年的生命中,對其親生父母的印象,僅停留在新生兒時期,記憶中的一對模糊面龐,和幾段沒頭沒尾,似乎屬於某首民謠的旋律。
據原先居住的那處偏遠農村中居民所述,塞德的親生父母本是一對相愛的植物學者,在奉帝都之命進行附近區域的考查途中,意外誕生了愛的結晶,便決定在當地暫時定居。
然而,好景不常,在他出生的短短一年後,在一次例行的考查中,他們卻雙雙殞命於意外的魔物襲擊中。
於是,自他能清晰記事起,給予自己三餐溫飽與生活所需的人,便成了這位蓄著一臉亂糟糟的山羊鬍,說話偶爾顛三倒四的中年大叔,埃倫。
所幸這位大叔的學識並不像外表那般潦草,他也是位技藝高超的草藥師。小至各種藥草的相關知識,大至國家歷史、甚至是貴族的諸般禮儀,他無一不精。塞德受他照顧的這數年間,竟也耳濡目染,記住了大多數,舉手投足間,幾乎看不出是個農村來的鄉巴佬。
馬車終於停穩,前方不遠處便是進城的關口,埃倫翻身下馬,從隨身的布包裡掏出一枚徽章,以藍色顏料畫成的盾牌圖樣上,已有幾點色塊脫落,看上去已經歷了些時間。
埃倫曾向塞德透露過那枚徽章的來歷,那是由城中的工會所頒發的職業證明。
埃倫只自己一人前去與把守關口的士兵談話,只見他向士兵出示了那枚徽章,又指手畫腳的說了些什麼,便見那名士兵接過徽章仔細查看後,點了點頭,示意他可以進去。
他並沒有讓自己一同下車前去,或許是為了避免不必要的注目。
在自己左眼瞳孔的周圍,圍繞著一圈又一圈,彷彿藤蔓糾纏交錯的細紋。那些紋路只是淡淡的灰色,並不顯眼,但在對面談話的的距離下,仍難免被注意到。
那些紋路並非與生俱來。
在八年前的某個冬夜,身體向來健康的塞德幾乎不曾因氣溫的驟變而感冒,卻在那相對溫暖的夜裡發起了低燒,症狀本身對照看他的草藥師並不是難題,些許常見的草藥便能讓情況好轉,然而,在隔日上午、塞德從睡夢中醒轉的當下,草藥師便敏銳的發現了他左眼的異狀。
草藥師翻遍書籍,並未尋得相似的病例,卻在本應毫不相關的一本《聖靈印記圖樣大全》中,發現了相似的圖樣。
然而,任誰也不會願意想將一個五歲孩童眼球上的異常,與契約印記聯想在一起。依常理而論,印記理當在塞德年滿十五歲時才會出現,雖然已有不少提早或延後出現的前例⋯⋯但提早整整十年的,卻是前所未見。
但日子終究得過下去。埃倫只得找來了一副鏡片顏色略深的單片眼鏡,讓塞德出外時戴上,用以遮蓋那些容易引人起疑的紋路。
進城的手續進行的意外順利。不多時,便見埃倫手裡多了一份卷起的牛皮紙—— 想來是進城的許可—— 走了回來。
「搞定啦。士兵人還挺好,沒堅持要你下去。」埃倫回到車篷前,將徽章、牛皮紙連同隨身的布包,一股腦全都扔進雜物堆,他順手整了整塞德有些亂了的瀏海,「要坐到馬上去看看嗎?你應該沒有看過真正的大城市是怎麼樣的吧。」
塞德沉吟片刻,終於還是點頭。儘管長途跋涉已讓他身心俱疲,他還是想先親眼看看,這座將伴隨他成長許久的城市的面貌。
於是在埃倫的協助下,他從車篷裡爬出,直接翻到了馬背上,由埃倫在前頭牽著馬,向著城裡走去。
——
艾拉里昂,隸屬於奧瑞薩爾王國。
坐落於王國疆域東北側,與精靈的聖域—— 艾達瑞恩接壤。得益於地理位置,這座城市與精靈的交流格外頻繁,對法術的研究更因此獨步人類的學術領域,王立魔法學院便為此設立。
除此之外,此地同時也是千年前的決戰以後,最初的大騎士永眠之處。在千年後的今日,矗立於城市中心圓環廣場的騎士聖像,更成為這片大地上最龐大的宗教勢力,聖誓教會,的聖地之一。
在學術與宗教的雙重優勢之下,這座城市已儼然成為帝都以外,發展最為繁榮的城市。
時屆黃昏,許多居民趁著下班回家前的空檔,在城門口的商業街上採買,或為晚飯會用上的食材,或為做工精緻且價格親民的小點心。人群熙來攘往,照耀的夕陽卻彷彿慈祥的眼溫柔注視,熱烈與寧靜的氛圍交融,對坐在馬背上看著的塞德而言,卻是未曾體會的景象。
「挺新奇的,對吧。」埃倫看著眼前景象,也是笑了笑,「很久之前,我也曾經帶著他們兩個人,擠在人群裡面,到處挑著小玩具和便宜的小點心。」
「他們是誰呢?」塞德未曾聽過埃倫親口提起在城中生活的過去,不由得有些好奇。他只從曾經鄰居的聊天中得知過一二,他曾在王立魔法學院裡,當過幾年草藥學的講師。
「呃⋯⋯」埃倫嘴角抽動,才發現說溜了嘴,他忙不迭解釋道,「他們⋯⋯是我最驕傲的兩個學生。」
「你要也想去逛逛,我們可以明天再來。」埃倫牽著馬,在一處路口轉進了居民區,「今天還有不少活得忙,我們最好在入夜前把行李都先卸下來。」
不多時,來到了這條小巷的最末端。那是一棟普通的民居,一樓的部分改造成了店舖,但顯然許久沒有開張營業,門牌破舊,早已無法辨認上頭的字樣。
「到啦。」埃倫望著門牌,嘆了口氣道,「也好一段時間沒回來過,裡頭恐怕亂的不成樣子了。」
他伸手摸向門把,卻發現門鎖早已被解開。
「啥玩意,老鼠現在也會開鎖嗎?」埃倫頓時警覺起來,倒不是因為害怕損失什麼重要財物,就怕藏在裡頭的是些亡命之徒。
「你個小兔崽子罵誰老鼠,老鼠還好心給你打掃房子啊?」裡頭立時傳來一陣怒罵,木門隨即被「嘎呀」的大力扯開,力度之大令人懷疑這門會不會被當場扯壞。
隨後,門口站著一位不比塞德高出多少,挺著個滾圓啤酒肚的大叔。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lSrBb5Gt3
「你?」「我?」
一雙濃眉大眼,瞪的和他的頭頂一樣圓亮,他看著埃倫,頓時呆了。埃倫看著對方,眼神中充斥著同樣的不可置信。
「你你你⋯⋯你居然還活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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