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荡行 - 刚毅不屈（3）

一年后，凌川的武艺终于达到了明善的期待。那日清晨，院中落叶翻飞，明善负手而立，望着远方，语气平静地宣布离去之意。

“明大人，犬子受您点拨，恩同再造。”

身患重病的凌老伯拄杖而来，强撑着身体，深深一躬。

“无妨。”明善微笑，“这一段时日，我也过得颇为畅快。”

站在一旁的凌川，神色肃然，忽然出声：“师父，我想与您过一招。看看我这一年，究竟走到了哪一步。”

明善看了他一眼，眼中波澜不惊，却含有一丝赞许与期待，轻声答道：“愿意奉陪。”

两人对立于庄园中央，周围无声，只有风吹叶响。彼此躬身一礼，随即气息陡变，如两座山峦瞬间拔地而起。

凌川先动，步伐迅猛，身形前冲，拳势如破竹，带着一股蓄积已久的力道。他这一年磨练刻苦，早已褪去稚嫩，出手之间沉稳有力。

明善不言不动，待其逼近之际，身形略动，脚下轻点，已将对方攻势引偏。他动作简洁而圆融，似轻描淡写，却每一次都恰到好处，令凌川无处着力。

两人你来我往，快慢有度。凌川几度逼近，却总被对方巧妙化开。他急，他压，他试图以力破巧，明善却始终如一，宛若流水绕石，既不争锋，也不避让。

凌川的气息渐乱，眼神愈发执着，终在一瞬间，全力前扑，强攻而上，似要以全部的力道赌一次胜机。

明善神情未变，身形微转，掌落如风，轻轻一引，凌川便觉内力一滞，身不由己，被卸得干干净净，步伐一乱，已是跪地半身。

沉默片刻，凌川低头说道：“徒儿输了。”

明善走近两步，将他缓缓扶起，声音平静而有力：“你已尽力。败我一招，无愧于心。”

凌川抬起头，眼中有不甘，却更有清明。他知道，师父虽未尽全力，但这一战，自己已用尽所有。

明善看着他，语气柔和下来：“记住，真正的胜负，不在力道强弱，而在心之沉稳。”

说罢，他点燃一根草烟，转身离去。朝阳初升，光影斑驳。

凌川静立原地，望着那道背影，久久未语。风过庄内，落叶无声。

一场修行，已在悄然中翻开了新篇。

自那以后，凌川将全部心思投入修炼，他沉默寡言，却更加沉稳坚定。

直到某夜，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自山林响起，惊醒了沉睡的凌家庄。

那群当初仓皇而逃的山贼卷土重来，人数更众、兵刃更利。

庄客惶然无措，凌川却缓步走出书房，眼神沉静如水：“父亲，让我迎战。”

他已不再是那个一冲就败的少年。

这一次，他带领庄客列阵防守，步伐有序，眼神锐利，身影坚定。

战斗爆发，贼寇如潮而来。凌川率先出击，拳风猎猎，但在关键一刻竟猛然收力，身形一转，巧妙避过反击，一记肘击将对手掀翻。

他不再蛮撞，而是冷静捕捉每一次出手机会，借力打力，稳如磐石。

当他直面贼寇首领时，猛然认出对方正是当初打伤他的那人。

长刀呼啸砍来，凌川深吸一口气，脚下错步，腰身一转，避开刀锋，反手一棍砸中贼人腰侧。

那人惨叫倒退，再难起身。

贼寇溃败，凌家庄免于一场劫难。

战后，庄内外皆传颂凌川之勇。曾经被视为莽撞少年的他，如今已让人肃然起敬。

凌川望着山林尽头，眼神坚毅，心中暗道：“师父，我一定会走得更远。”

数日后，凌老伯病情忽然恶化，命在旦夕。

他唤来凌川，声音虚弱：“这本书……是你师父托我交给你的……”话音未落，便闭目长逝。

葬礼那日，凌川一言未发。

他静静站在灵前，一滴泪也未流，只是久久不语，如沉山如止水。

事后，他将庄务托付给最年长的庄客，独自回到书房。

他摊开那本书——是明善亲笔的日志，封皮泛黄，字迹沉稳。书中记录着师父的过往，还有那些只字片语中浮现的友情岁月。

烛光微动，照亮他凝神的面庞。

他一页一页翻阅，仿佛又听见了师父的声音——那一字一句，在昏黄灯火下轻声诉说。

越是深入翻读，凌川的呼吸便越发沉重。

“芒儿山”、“布升饭店”、“未尽之事”……

这些词句反复出现，像暗藏的线索，直指师父留下的下一段路。那不是单纯的告别，而是一场未完的较量，一场师徒之间真正的对决。

他缓缓合上书本，指尖轻抚封面，沉思良久。夜色渐深，屋外虫鸣如歌。他抬头望向窗外，眼神不再迷惘，唯有一道坚定如铁的光在悄然点亮。

“我要去芒儿山，再与师父一战。”

翌日清晨，天刚破晓，大部分庄客尚未起身。

凌川悄然整装完毕，背起那柄师父亲授的长刀。刀身锋利，隐隐泛着淡淡红光；刀柄乌木打造，缠绕着明善亲手缝制的金丝，握感沉稳踏实，仿佛静静诉说着师父的传承与心血。

这不仅是一件兵器，更承载着明善的期望与力量。每次握紧它，凌川便感受到师父无声的鼓励。

他披上那件旧斗篷，头上系着那抹熟悉的红巾。沉静如常，却眼神坚决。

他缓步走至灵位前，双膝跪地，额头贴地，重重叩首三次。

“孩儿凌川，今去芒儿山寻真路，不辱所托，不负所学。”

言罢，他转身离去。

晨风吹起衣角，山道在前方蔓延。少年背影挺拔，如一杆长枪，踏进晨雾，渐行渐远。

这一刻，他不再只是凌家庄的少庄主，而是踏入命运长河的新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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