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 | Penana

夜，從夢中驚醒。

腳踝隱隱作痛，彷彿剛從漫長的夢境中掙脫，卻毫無印象。

空氣濕冷，濃霧盤繞，寂靜無聲。赤腳踏在冰冷地板上，倚牆緩步前行，走向房內一面全身鏡。鏡身斑駁，鏡面朦朧，模糊映出一處陌生的劇場。

我獨自坐在觀眾席上，凝視昏暗舞台。

聚光燈驟亮。舞台中央，舞者腳踝繫著沉重的鐐銬，卻仍翩然旋舞，步履優雅，舉止輕盈，彷若腳下並無任何桎梏。

我不自覺前傾。腳下驟然一緊。涼意在腳踝蔓延，我也戴上了鐐銬。

是何時扣上的？竟渾然不覺。

我嘗試扯動鐐銬，驟見舞者步伐踉蹌，彷彿有無形之力將她拉扯。她低頭望向腳踝，舞步戛然而止。纖細的手指扣在鐐銬邊緣，指節泛白，卻無法鬆動分毫。良久，她垂下雙手。

舞者朝觀眾席微笑致意，目光與我交會。那張臉，是我的。

不過，那真的是我嗎？

眩暈襲來，驀然驚醒。

冷汗浸濕雙頰，起身下地，腳踝的負重感卻真實未減。地上不知何時出現的足跡，我順著它們，一步步走到鏡前。

鏡中，觀眾席空無一人。舞台上，有一舞者獨舞。

她的舞鞋磨損，鮮血滲出，在木質地板上勾勒出一圈又一圈鮮紅的圓，似是紅色牢籠將之囚禁其中。

她嘴角的那抹得體弧度，如定格於面上的假面，未曾墜落。

她真是愉悅的？我想。

舞畢，帷幕微動，燈光閃爍。鏡面倏然炸裂，玻璃四散，卻未落地，而是奇異地在空中聚合，拼組成一面牆。

牆面浮現一段話：

「人，終期一生為幸福與快樂煩惱，是自由，亦是束縛。這也是為何我們總喜愛戴腳鐐跳舞。」

字跡漸漸消散，牆面碎裂，鏡面恢復破碎如初。我俯身掇起一片玻璃。映中，戴著鐐銬的舞者，仍束縛於無盡的舞台，無聲起舞。

此舞，名為《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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