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光之下 - 第四章：裂痕與呼喚

夜雨未歇。

聖殿迴廊濕滑陰冷，石板反射著燈光與水珠斑駁的倒影。焚香早已熄滅，只餘淡淡餘香，與石壁上沉默凝視的聖像一同，壓得空氣沉重。

Maximilian跪坐在靜室中央，指尖停在經卷上良久未動。她的筆尖微顫，羊皮紙上多出一道不該出現的墨痕。

她並未為此懊惱，只是將紙折起，輕聲嘆氣。

那封信依然在。

她將它藏在自己房間書櫃後層，夾在一冊無人會讀的哲神論後。那封信短短幾句話，卻像刺一樣鉤住了她心中尚未癒合的部分。

「如、如、如果妳、妳願意，我、我會來、來帶妳走，哪、哪怕是從神的、掌心中。」

她曾試著讀出這句話，卻總是因口吃而結巴。她說話從來不流利，在陌生人或壓力面前尤其明顯。這也是她在聖殿裡少言寡語的原因之一。

Riftan Calypse從未是個會輕許承諾的人。他說出口，就是真的會來。

但她沒有回信。

那日午後，當她雙手緊握信封，轉身正要藏好時，門口傳來輕微腳步聲。她僵住。

Kuahel Lewin站在門邊，披風未除，盯著她的視線像一柄冷劍。他沒出聲，只有目光落在她手中那封未完全藏好的信上。

「是、是、是父親的、舊信。」她幾乎是脫口而出，聲音微顫。

他沒有追問，只略略頷首，便轉身離開。

她以為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

他日後並未再提起這封信。他與她說話時依舊語氣平穩、神色冷淡，不曾有任何特別的關注。

Maximilian也沒有再懷疑。她從未想過，Kuahel心中或許正在進行某種壓抑而強烈的拉扯。

她只當他如同從前一樣，將一切看得淡然。他是冷靜的，是審判者，是不受人情動搖的信仰之刃。

他偶爾看她的目光她也沒有在意，甚至總覺得那只是他對所有信徒的觀察。她不曾覺察他眼神裡的停留，比對任何人都要久。

她的世界裡，他仍是那個距離遙遠、無法親近的存在。

——

某日午後，她自書庫取書歸來，轉過主廳偏廊時，撞見他與副祭司低聲交談。

她原想立刻轉身離開，卻還是站在陰影處望了一會。

他站姿筆直，雙手交握於背後，整個人如同雕像。語氣平靜，內容她聽不清，但那張臉，與那日他轉身離去時一樣，冷靜、無波。

她望著那張無懈可擊的臉龐，心中一閃而過的只是疑惑——他是否真的毫無動搖？她並未想太深，只將這想法歸於自己過度敏感。

——

連續幾日陰雨。

她開始感到身體沉重，胸中鬱氣難排。晚課後，她照常回房，卻坐在桌前盯著未完成的抄寫頁面發了許久呆。

雨聲從窗外滲入室內，如低語。

她披了件外袍，走出房門。

夜已深，聖殿空無一人。她行過偏廊，繞至舊石庭，站在廊下望著雨中靜默的神像。

腳步聲輕響。

她轉身，Kuahel Lewin自暗影中走來，身上披風微濕，額前金髮貼著鬢角。

他看著她，停步。

「妳不該在這裡。」他說。

「我、我、我睡不著。」她低聲回答。

他沉默幾息。

「那封信，妳還沒回。」

她輕輕吸氣。

「我、我沒、沒有要回。」

他沒說話，目光在她臉上停了很久。

她沒察覺那眼神中藏著壓抑與渴望，只覺得他仍在審視她。

「我知道那是誰的筆跡。」他說。

她點頭：「我……我說、說謊了。不是父親的、的信。」

「我知道。」

她低頭，不知他是否會追問。可他什麼也沒說。

「我……我不知道怎麼、怎麼處理那封信。我不想走，但我、我也怕留下是、是錯的。」

他沒立即回應，只抬眼看向遠方雨簾。

「妳怕什麼？」

「我怕……繼續留在這裡，會、會變得不知所措。」

他沒再問，也沒靠近，只輕聲道：「妳若留下，也許不是錯。」

她驚訝地看了他一眼，卻沒有讀出那話中深意。

「那封信……我、我會放著不動。」她說。

他點了點頭，轉身離去，身影迅速隱入雨夜之中。

她沒有看見，他背影微顫的肩，與指節蒼白的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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