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光之下 - 第十七章：靜默之中

春意漸深，神殿的庭園終於有了些生氣。

杏花含苞，藤蔓爬滿石牆。風中夾著淡淡的青草氣味，吹動著神殿長廊的白紗窗幔，緩慢搖曳，如同一次不肯出口的輕聲問候。

Maximilian坐在藥草園的小凳上，陽光斜照在她的膝頭。她一針一線縫著自己破損的袖口，動作專注又緩慢。

她已經很久沒有被這樣靜靜地看過了。

她不知道他是否還會再來。

自那日他替她包紮傷口後，他未曾再出現在她面前。

不提、不問、不追。

但她知道，他仍在神殿內。

他來過。

這次不是命令，也不是偶然。

是他自己決定，靠近她。

那一日，他的話如風穿過她的盔甲——「至少，信我一次。」

她開始反覆思考這句話的含義。

她過往對於信任，始終充滿懷疑。從小到大，承諾對她來說就是一種延遲的背叛。她從不期待某人會持續停留，因為停留代表即將離去。

可他不一樣。

他從不主動靠近，卻也從未轉身離開。

他說他會站在她前面。

那是否表示——如果她願意伸手，他就在那裡？

——

那日傍晚，她在回房途中，從偏廊繞過教堂東翼。

這是她平常不會走的路，因為這裡靠近審問堂與高位騎士的戰備廳，少有人行，氣氛冷清肅穆。

但那日她走過一扇半開的門時，聽見低低的聲音。

「……她身上的那些傷，不該被當成訓誡的代價。」

是Kuahel的聲音。

她頓住腳步。

「一名騎士低聲回應道：「團長，神殿內有耳目眾多，您若干預太深……」

「我若袖手，才是真正的失德。」

那語氣沒有情緒，卻透著不容置疑的重量。

Maximilian的手不自覺收緊。

他在為她說話。

不在人前，也不為榮耀。

只是單純地，認為她不該受苦。

——

隔日，她在藏書閣取書時，發現她常借閱的那一套聖典註釋本已整齊歸位。

最上方那一冊的封頁間，夾著一張紙箋。

字跡熟悉，簡練如往：

「第五卷註釋第五章，若有不解，可問我。」

無署名，無稱呼。

她拿著紙條回房，反覆讀了十餘遍。

她知道他不會明說。

他一向節制、克己、如鐵般冷硬。

可在這份不動聲色之下，他默默留下一個可以通往他的方法。

——

三日後，她在圖書長廊盡頭見到他。

他正翻閱一本古書，站姿筆直，陽光灑落在他金色長髮上，宛若雕像般靜默不動。

她原本打算轉身離開。

可他抬起頭，看見了她。

她無處可逃，只能低聲行禮。

「Kuahel大人……」

他合上書，將它放回架上。

「妳來找第五卷的註解？」

她輕聲：「是……您說可以問您……」

「我記得。」他點頭，「這裡不方便，隨我來吧。」

她微微一愣，隨後低頭跟上。

——

他帶她穿過文書長廊，來到一處他少數會使用的私人講經室。室內簡樸，只有一張長桌與兩把椅。

他將書放開，翻至對應章節，指節輕敲紙面：「這裡提到的不是外在的懲罰，而是內在的鍛鍊。很多人誤以為身體的苦難可換得神恩，其實……神從未要求血與痛。」

她抬起頭，靜靜望他。

他的眼神一如既往清冷，卻隱隱藏著柔光。

「我一直以為……若我忍耐夠久，就能被接納。」她低聲道。

「忍耐不是錯。」他回答，「錯的是那些人把妳的忍耐當成理所當然。」

她怔住。

「妳不是為他們而活，也不是為了贖他們的罪而存在。」

他聲音平靜如水，卻每字每句都敲進她心底。

她垂下頭，肩膀微微顫抖。

「我……還能成為別的樣子嗎？」

他沒有立刻回答。

而是走到她身邊，伸手將那本書推至她面前。

「我們從頭來。」

她抬起頭，眼眶泛紅。

他沒有伸手，也沒有靠近。

只是站在她身側，與她一同望向那本厚重的經卷。

這一次，她不是獨自翻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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