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域編年史 - #2 塌陷都市群 The Sunken City

塌陷都市群•灰燼帶（Sunken City•The Ashen Bel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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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斯回到了他居住的區域——塌陷都市群的外圍，被稱為灰燼帶，一處遠離記憶扭曲核心的地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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塌陷都市群曾是一座高科技都市，輻射般鋪展在灰域心臟地帶。從那些半倒斜斷的摩天塔骨、浮空軌道殘骸與鋼構中垂落的導線，就能看出它昔日何等繁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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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地曾擁有聯邦最尖端的神經網路與記憶存儲中心，如今卻只剩頹垣敗瓦，像被時間反覆燒蝕的記憶體——殘破、失真，卻仍殘存著某種難以抹除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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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曾是文明斷面的一角，如今斷樓殘牆覆滿灰塵與沉默，相對於亡名區的狂亂紊流，這裡安靜得近乎仁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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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在雷斯這幾年的修葺和整理下，還是一個不錯的居住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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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偶爾掠過視野邊界的殘影，提醒他仍身在不屬於現實的地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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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亞當這類赫瓦高層子弟的旅行者比較喜歡居住在灰燼森林（The Ashwood）那區域，那片由資訊化碳素組成的半機械、半生物型森林。森林中葉片細長，彷彿懸掛在空氣裡的記憶觸鬚，能將經過者的記憶碎片輕輕儲存，再如夢似地反覆播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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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漂亮，某種意義上，美得幾近致命。因為，若在那裡逗留太久，時間與感知在此處徹底脫節，遊蕩者進入其中，常會在下一瞬間忘記自己為何而來，甚至忘記自己的名字。從而被森林「吸收」，成為記憶枝節上，被播放的一枚無聲記憶葉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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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燼森林曾是一座以生態機械為基礎構建的植物園。據說，過去有人站在花間，只需低聲念出一段話，那些經過記憶訓練的植物便會開花、模仿語音、記錄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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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枚落在市中心的導彈徹底破壞了這片奇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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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經資訊如野火般竄出、蔓延、交錯在虛實之間，導致整座園區進入永久性記憶錯位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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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燼森林如蛇蠍美人一樣美豔，這也是為何，雷斯對亞當竟然對毫不起眼的亡名區感興趣感到錯愕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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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縱使八十年前的塌陷都市群或許曾是不夜城般的超現代都市，但在 HEVA 與數個記憶強國的戰略性記憶武器攻擊下，它早已不是「廢墟」，而是一座被歷史抹除的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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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真正的死亡——不只是城市的毀滅，更是其存在曾經被徹底忘卻的事實。世界各地的國民記憶都被遠端編碼重寫，這個城市在一夜間像是從未出現過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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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使那個城市曾經有他們的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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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如此，亞當仍選擇在亡名區和灰燼森林駐足數日——仰賴的是體內那套聯邦高層子嗣專屬的記憶防護機制，一種植入式認知穩定裝置，足以阻隔低級灰域干擾。雖仍不及那些擁有天然抗性的「灰證者（Ash Witness）」，但對一場短期旅行而言，已綽綽有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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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當雷斯聽到他「完全不記得那個紅髮女子」時，內心便如水面被擊了一記。他太清楚，能夠規避赫瓦聯邦的標準防禦、讓一段接觸記憶在高穩定性的意識中徹底抹除，那絕非普通灰域現象所能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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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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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紅髮女子——究竟是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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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存在，不只違逆了空間的邏輯，還撕裂了記憶的邊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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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斯第一次感受到一種冷汗潛伏的預感：有什麼，與他從聯邦偷走的技術，一同滲透進了這片失序的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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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薇站在斷橋的陰影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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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尚未全黑，塌陷都市群的邊緣陷入一種無聲的昏灰。那種色澤不像黃昏，更像某種陳年的記憶，在光與塵之間緩慢氧化——彷彿舊世紀殘舊的菲林膠片，被時間一格格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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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從破碎軌道之間灌入，帶著空洞金屬摩擦聲。像一座早已無人調試的樂器，偶爾發出走調的低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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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薇站在那裡已有一段時間，像某個與地形融合的錯置物。她的紅髮在黑暗中近乎黑色，只有風和光拂過時，才會反射出微弱的銹紅，像火的殘渣未完全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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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離雷斯的據點不遠。她知道。他還沒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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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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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並非第一次來灰域，但每一次，這片土地都像是經過了一次新的失憶——地貌在改變，路徑在漂移，就連風的方向都不再遵從地理原則，而是依照某種更深層的殘留意志在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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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偏頭，看向遠處那棟傾斜高塔的殘骸。浮空軌道的一截仍懸在半空，斷裂未盡，幾根纜索在風中顫動。她在腦中為它命名：斷續之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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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總是這樣。替場景命名，替現象下定義——那是她與世界保持距離的方法，也是記憶不被吞噬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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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道黑影從街角掠過，是記憶殘響——記憶異象未消化完全的副產物。她沒有退縮，只將重心微微後移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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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薇喜歡讓事情自行發酵。她喜歡等待。喜歡讓訊號自行發酵，喜歡看那些早該掩埋的碎片緩緩浮出表面——像在不該發芽的土壤裡，長出一朵錯誤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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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斯‧洛蘭好像記得她了。這讓她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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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知道他是世上極少數的灰證者，對記憶干涉有著近乎天生的抵抗力。但這樣的對抗性認知，在她過去的生涯裡從未出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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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是聯邦最引以為傲的情報人員。她的存在，就像一道被系統自動清除的數據，每個見過她的人，幾分鐘後都會忘記她。更甚者，會產生「另一個人曾在場」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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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出生以來，她從未真正「被記住」。直到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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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頭，在筆記本上寫下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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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被人記住的感覺，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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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薇堅信雷斯身上有她要尋找的東西，她不相信直覺，但相信時間。時間會洩露人性，洩露選擇，也洩露那些被深埋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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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轉了個方向，從北邊而來。她輕輕呼出一口氣，像在呼應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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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務還未開始。

但遊戲，已經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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