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償日安寧

#恭喜日快樂

但今天是真的有一件事與平日不同：我要去找我哥。

他請了假，說要陪我度過這個「悲慘政府標記日」——這是他對補償日的暱稱。

他總是那樣，哪怕天氣再爛、補給再淡，他總能笑得像太陽下來偷渡的光。他也是唯一總是在我生日說「恭喜你來到這裡」的人。

我總是不以為然。甚至有點尷尬。

四年前他就搬出去住了，在社會邊緣的第七區，跟一群做邊緣救援的志工住在一塊。他總是笑得像沒被這世界吞過一樣，總說：「我不怕政府不給我每日補給，我只希望我能每天吃到自己揉的烤麵包。」

我不懂他怎麼做到的。怎麼能在這種世界，還笑得那麼理直氣壯。

我們見面時，他直接從背包裡拿出一個小紙盒，像在變魔術。

「恭喜日驚喜盒！」他興高采烈地說。

我看了一眼，是個手工拼貼的破盒子。我們坐在公園一角，他把盒子打開，裡面放了三樣東西：一張我小時候畫的畫、一個樸素的木製音樂盒、一包他自己烤的甜餅乾。

我第一眼就認出那張畫。

是我五歲那年畫的「宇宙蛋糕」，我畫了一整個銀河系，上面插著生日蠟燭，還寫了句話：「地球是蛋糕的一層，我是奶油。」

我記得那天我畫完後跑去對他喊：「哥你知道嗎？我來到這裡是為了讓這世界變甜的！」

他笑了，偷走我的果凍拋進嘴裡，說：「你以前真的這樣說。那句話我一直記得。」

我低下頭，不知道該接什麼。那句話現在聽起來就像別人寫在童話裡的夢話。

接著，他拿起那個木製音樂盒，轉了一下底部。

熟悉的旋律悠悠流出來，是《花神之舞》，我們小時候在市區舊區逛跳蚤市場時聽見的那首老旋律。我一直很喜歡它，有點悲傷、又有點溫柔，是那種你願意在雨天裡單曲循環的聲音。

「這音樂盒我留著很多年了。」他說，「我知道你以前聽這首歌會跟著哼，還說『聽這個的時候世界不那麼吵了。』」

我點點頭，小聲說：「我那時真的覺得……只要這首歌還在，就沒那麼害怕。」

他輕輕把音樂盒推到我面前，然後打開袋子，拿出一塊餅乾遞給我。

「這是我照你以前喜歡的配方做的。花生、可可、一點點鹽，然後……很脆。」他眨眨眼，「你以前說軟的餅乾都太溫柔了，你喜歡咬下去會「咔」一聲的那種。」

我接過來，咬了一口。

真的很脆。然後，味道一如記憶那樣熟悉得令人想笑，也令人想哭。

他靠在椅背上，望著灰色天空下搖曳的樹枝，語氣變得安靜：

「你看喔，這三樣東西——你畫過的夢、你聽過的聲音、你喜歡的味道——都還在。那個小時候相信世界是蛋糕的你也還在。只是補償日把這些東西通通關起來了，說：「對不起，我們不能給你這樣的世界。」

他轉過來看著我：「但你明明已經活在這樣的世界了啊，這些記憶不是假的，也不是被偷走的。只是他們把「恭喜」改成了「抱歉」，讓你以為那段快樂是錯的。」

我張著嘴，卻說不出話。不是反駁不了，而是心裡某個地方突然像餅乾一樣，「咔」地碎了一角。

他拍拍我的肩。

「所以我說啊，你的生日應該叫『恭喜日』，不是『補償日』。因為——你還在。而且這世界，真的因為你來過，而變得……甜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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