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綠簿 - 第四章___08

月老祠辦公室內，午後陽光斜照進來。窗簾沒拉，風哥像還在外面廟埕角落「接受陽光調理」。

辦公桌上，那尊縮小版的風哥石像被整齊擺放在一個紅布墊上，雙眼被貼上黑色紙膠帶，耳朵戴著粉紅色兒童款耳塞，身上還黏了一張「靜修中・請勿打擾」的手寫標籤。

佩岑拿著紙杯泡麵，用筷子攪來攪去，邊看邊忍笑：「他現在真的很像……那種被班導請家長之後被關在角落的國中生耶。」

「閉嘴。」竹寧一手撫平窄裙坐下，將襯衫下擺重新紮進腰間，動作俐落毫不多餘。她今天穿的依舊是招牌職場套裝：白襯衫、短裙、黑絲襪，連領口別針都一絲不苟，只有眉頭比平常多皺了一點。

她點開筆電，將資料投影到辦公桌上的小螢幕：「我們今天的會議主題，是對某位風姓職員近期異常的情感執著行為，做初步內部應對與倫理指引。」

「哇，妳的用詞真的越來越像天界人資耶。」佩岑吸了一口麵，毫無緊張感，「我可以提案，把這場會議取名叫——『那個石像戀愛腦發作怎麼辦緊急小組討論會』嗎？」

竹寧連看她都懶得，盯著報告頁面冷聲說：「不行。」

會議室裡安靜了幾秒，只聽得到泡麵吸麵的聲音。

「不過妳說真的——」佩岑忽然湊近一點，眉毛上挑，「他會這麼愛妳也是有道理的啦。短裙、黑絲襪、還有這種職場美艷感，一走出門香火直接多一排香客，現在連廟內石像都給妳跪了。姐，妳到底對世界做了什麼？」

竹寧深吸一口氣，側過頭冷冷看她一眼。

「我只是想工作順利，不想處理一尊失戀風獅爺。」

佩岑繼續笑：「可是妳不能否認，這件事某種程度上…蠻有成就感的耶？」

她抬手比了一個報告投影頁面：「來，重點整理，風哥這三天遞交的祈願報告，包括『每日對象觀察紀錄』、『窗邊風吹強度對應對象情緒變化圖』，還有那篇叫《擁抱與愛的茁壯萌芽》……哇我真的快笑死。」

她轉頭看那尊小風哥像，繼續補刀：「欸你是不是看過少女漫畫？拜託不要再用風表達情緒好嗎，今天早上我只是碰了竹寧一下，整間辦公室颳起那種少女漫封面級別的浪漫疾風……」

竹寧終於起身，走向那尊石像，拉了拉他耳朵上的耳塞，彷彿真的是個不聽話的小孩。

她低聲說：「今天開完會，我就把你送回戶外曬滿七天。」

風停了半秒，然後窗外葉子沙沙作響，彷彿在抗議。

佩岑一臉正經補充：「風哥表示他不接受這個提案，並將發起內部情感請願運動。」

竹寧：「我會把他整個帳號鎖了。」

佩岑：「妳鎖不掉的，妳看——他現在用『風的氣流震盪』偷偷在我們系統裡打字耶，超科技。」

竹寧終於爆出一句忍無可忍的總結：「我要開靈性倫理懲戒會議，正名這尊石像為『感情不受理對象』。」

佩岑邊笑邊記錄：「喔喔，感情黑名單登記制——我懂，跟以前妳拒絕學長們的風格差不多。妳真的一點都沒變耶，小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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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議繼續進行。

竹寧坐直身體，雙腿交疊，襯衫微微被陽光勾出線條，臉上卻一片肅然，像是在處理重大公務，儘管整個議題已經離奇到讓任何人懷疑人生。

她語氣冷靜：「目前為止，針對風姓石像執意發起多份情感申請文件，造成內部職場情緒壓力，初步懲戒提案有三...」

她舉起手中小卡片，指尖白皙修長，嗓音如會議紀錄機械播放般平淡：「一，暫停系統輸入權限，改以手寫方式送審；二，日間限時置放廟外禁止靠近正殿十五公尺；三，辦公區不得進行風向示愛或『氣流傳情』等行為。」

「第四條呢？」佩岑一邊翻報告，一邊翹腳嘻笑：「例如——被愛到煩的職員可申請精神補貼，或發放抗戀愛腦符咒。」

竹寧淡淡道：「第四條是——會議發言若過於白爛，將被逐出會議室。」

佩岑：「啊啊抱歉抱歉～我只是覺得妳今天那雙絲襪跟那個坐姿實在太撩，風哥看到肯定風壓瞬間飆高一百。」

竹寧不為所動，維持一秒不動如山的冰山氣場。

她整理文件，繼續念出系統紀錄：「本日上午十點二十一分，石像風哥以風壓強度1.3級，於竹寧靠窗辦公桌側完成愛心圖樣。十點三十七分，遞交請願補充信一封，主旨為『想知道妳什麼時候下班』。」

佩岑聽到這句，噗地笑出來，筷子在泡麵裡差點戳破杯底：「天啊！妳現在真的在被風哥追耶！這比以前那些學長學弟還猛——人家是會傳訊息，他是直接控制空氣粒子對妳告白！」

竹寧：「佩岑，我真的可以開罰妳發言了。」

她揉揉眉心，整個人氣質還是冷艷專業，但眼神明顯寫著五個字：「為什麼是我」。

正當她要關掉投影，系統突然「噹」一聲跳出通知。她們同時望向螢幕。

【風哥祈願補件】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8OgC2tegT
類別：戀愛緣分再確認申請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l604z0fQp
附件：風哥手寫情詩（以落葉拼成）+ 彩繪心型風場示意圖

佩岑直接爆笑，整個人趴在桌上狂敲：「我不行了！他還畫了妳！這封面也太像什麼風系戀愛模擬器遊戲啦！」

竹寧咬牙看完，臉部雖然沒什麼表情，卻已經能明顯感覺她理智邊緣狂閃紅燈。

她深呼吸，冷冷說：

「我要再加一條——第五條。禁止風哥以任何形式製作戀愛告白衍生創作。」

佩岑立刻附議：「好主意，順便也禁止他開社交軟體。」

窗外忽然一陣風吹過，辦公室裡的文件被吹得輕輕浮動。那風，帶點憂傷。

佩岑望向窗外，故作憐憫：「喔不，他感受到我們的絕情了。」

竹寧：「他最好感受到，然後寫個道歉信。」

佩岑：「不，他現在可能正在用落葉拼『我會等妳』吧。」

竹寧終於站起來，轉身面對那尊耳朵還塞著耳塞的小風哥像，語氣極冷但姿態極美：「你要是明天還敢再來一封，我就親自拿你去鎮水溝。」

佩岑：「哇……如果我是他，我可能現在就想再送一束花。」

竹寧：「妳去。」

夜裡十一點多，佩岑洗完澡，穿著寬鬆T-shirt跟毛毛短褲，躺在她那張亂成災區的單人床上，左手拿著手機滑貓貓影片，右手抓著剛泡好的洋芋片口味泡麵，眼神空洞得像等投胎。

她懶洋洋自言自語：「唉……戀愛腦風哥、崩潰竹寧、泡麵都變軟了……這什麼荒謬人生。」

下一秒——世界一轉，光影一閃。

整個人被扯進夢境。

她瞬間出現在一個奇怪的空間。像神社庭院又像清水模極簡廟殿，空氣帶著若有似無的香火味，頭頂天空柔白得像是蓋了濾鏡。

「又來……」佩岑立馬雙手抱胸，看著對面慢慢成形的某個人影，語氣極度厭世，「你該不會又是來送落葉情詩的吧？」

風哥靈性顯現。

他以人形現身，有股讀書人的端正寧靜，白衣飄飄，眼神卻慌張又真誠，像一株正努力生長的小松樹。

「那個……我有件事想請教妳。」

佩岑翻了個白眼：「我知道，戀愛進度卡關對吧？」

少年風哥認真點頭，神情近乎純真：「我做錯什麼嗎？她把我推出門外，我本來以為是想讓我接受更多陽光。」

佩岑：「……她是想讓你退燒。」

「但我沒燒啊。」風哥睜著無辜大眼。

佩岑無語：「聽我說，這就是問題——你太認真了。人家推你出去是想說不行，你還當成是給你自由呼吸空間。」

風哥皺眉，語氣懇切：「可我真的很欣賞她。不只外貌……還有她做事的態度。她做報告的時候，連標點符號都對齊。」

佩岑爆笑：「你喜歡她還喜歡到 Unicode 字元的程度喔？」

「她說話很冷靜，不會亂發脾氣，這樣的氣質——」他輕聲補一句，「讓我心裡都會起風。」

佩岑：「……你冷靜點，戀愛腦指數已經突破颱風警報了。」

她一屁股坐到夢境裡的石階上，打了個呵欠：「你是石像，知道嗎？她是我們月老祠的職員，又是個事業型的女人，你這種風來風去的告白只會讓她覺得困擾。」

風哥立刻舉手：「那我要怎麼改進？我已經不再用強風，只剩微風送香。我也研究了愛情小說跟宮崎駿動畫，但她好像都無動於衷……」

佩岑愣了一秒：「你哪來的動畫？」

「我讀你們電腦上的資料。」風哥一本正經，「我知道現在流行什麼。連她看的電商頁面我都看過，她上禮拜猶豫要不要買一雙紅底高跟鞋，現在還在購物車裡放著。」

佩岑：「你這根本風系變態啦！」

風哥低頭，看起來有些難過：「我不是想冒犯，我只是……真的很想靠近她一點點。哪怕只是幫她擋一下窗邊的太陽。」

佩岑瞇起眼，看著他安靜站著的模樣，忽然有點不忍。

「唉……我說你啊，石像是可以戀愛沒錯，但你要懂節奏啊。」她懶懶嘆口氣，伸手拍了拍風哥的肩，「你現在是被拒絕階段，要退一點，讓她喘口氣。不然她會以為你要變成戀愛風災來襲。」

「那……我該怎麼做？」

「簡單，先當朋友。」佩岑伸出三根手指，「三件事：不要再送情詩、不要再用氣流寫字、最重要——不要再凌晨三點打系統報告。」

風哥點點頭，認真記錄。

佩岑打哈欠：「好啦，你再不退我就真的要在夢裡開懲戒委員會了。」

風哥恭敬地作揖，風勢一轉，人形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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