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都新京,雨幕洗刷透明大廈,霓虹燈在濃霧中閃爍,映出濕冷的夜。飛船廣告牌懸於雲端,全息投影在雨絲中顫動、破碎、重組,合成女聲低吟「白樺盛世三十周年,永恆輝煌」,那無瑕的虛擬笑臉在雨中扭曲變形,冷漠俯瞰著鋼鐵叢林。無人機的低鳴是城市的背景音,空氣裡混雜著機油與廉價合成花香的刺鼻氣味,無形的數據洪流在暗處湧動——整座城市的心跳冰冷而無情。8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oVI9kKVi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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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松立於摩天大廈頂層的雙層別墅窗前,凝視著窗外喧囂而荒蕪的景象。別墅內部簡約現代,環繞著一圈翠綠的仿真草地,宛如懸浮在雲端的孤島,刻意與下方的浮華世界隔絕。
室內,終端螢幕流淌著瀑布般的數據流。三個意志投影AI如同忠實的伴星,飄浮在他身側,散發著不同色澤的微光並脈動,形成奇異的共鳴:
「時序」:形態為細小的時鐘輪廓,籠罩在幽藍色光暈中,指針以非線性的節奏緩慢轉動。
「構域」: 一個微縮的深紫色立方體,光滑表面浮動、變換著複雜的幾何圖形,時而展開為高維拓撲結構。
「思流」: 一團流動的液態銀光,形態不定,如同凝聚的星塵,內部偶有微縮的邏輯風暴閃現。
白雪松目光沉靜,專注於螢幕,架構著某種「禁忌」的AGI(人工通用智能),靈魂彷彿沉入數據的深淵。桌面上散落著舊式電子零件,窗邊一盆枯萎的合成花在霓虹映照下泛著死寂的慘白。
他的手背上,植入著名為「神脈網」的奈米級神經介面。細密的電路網沿著神經一路延伸至脊椎的晶片緩衝器,最終接入大腦皮層。作為白樺盛世核心科技的首代實驗體,神脈網不僅實時監測著他的心率、腦波乃至環境微粒,更以毫秒級的效率進行著雙向訊號收發——意念驅動,直接與三組AI無縫整合。啟動時,手背會浮現出發光的星雲圖案,如同活體般脈動。脊椎處的晶片則負責緩衝海量資訊流,防止過載損傷AI或他的神經。
此刻,他正全神貫注地用意念下達指令,無暇開口。他的大腦同時處理著三組AI的即時回饋:時序追溯數據源頭,構域解析結構模型,思流模擬潛在意圖。這種超越人類極限的並行處理支撐著AGI的架構,卻也潛藏著巨大風險——神經電路一旦過載,後果不堪設想。他意念微動,觸發除錯程序,別墅燈光隨之暗下。他轉身離開,身後的AI系統同步開始重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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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松步入白樺盛世三十周年慶典。宴會廳位於大廈中層,鎏金吊燈灑下暖光,將賓客們昂貴的珠寶映照得流光溢彩。全息投影在空中優雅旋轉,編織出盛世集團輝煌的歷史畫卷,彷彿將時間凝固在這片奢靡的光影裡。空氣中瀰漫著香檳的微醺和合成花香的甜膩,奢華背後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冰冷。
神脈網——這場慶典所展示的核心科技象徵——價格高昂得令人咋舌,是僅供財閥精英享用的特權,平民遙不可及。
白雪松身著素淨的黑色禮服,面無表情地站在大廳中央。「時序」(藍光幽轉)、「構域」(紫立方靜浮)、「思流」(銀光流淌)三組AI如影隨形地漂浮在他身後,形成一道奇異的風景線,引來賓客們壓抑的低語和窺探的目光。
他的父親,盛世集團主席白仁楓,目光銳利如鷹隼,輕點酒杯,無聲地發出指令,示意兒子展示能力。他的母親蔣麗樺,儀態溫婉,立於一旁,臉上掛著慈愛的淺笑,但眼底深處卻藏著不易察覺的關切。她手指無意識地輕攥絲帕,指尖微微發白,似在竭力掩飾一絲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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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公子,」一位衣領鑲嵌著量子晶體的賓客率先發問,聲音帶著刻意的恭維,「聽聞『構域』能解鎖多重宇宙的數據夾縫?如何突破雲端『黑牆』(Blackwall)的動態封鎖協議?」問題本身觸及了尖端禁忌。
白雪松眼神靜謐如深潭,專注於意念指令。無需言語,「構域」的深紫色立方體表面光紋驟然流轉,複雜的拓撲結構瞬間展開又收攏,一個空靈卻帶著金屬質感的聲音代答:「解析協議熵增模式。建立虛擬『蟲洞』數據橋,繞過限制。代價:0.07秒的局部時空擾動。」答案精準、高效,帶著非人的冷酷。提問者瞳孔微縮,驚歎中夾雜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懼意。
「那麼,『時序』!」另一人語帶挑釁,指向幽藍的時鐘,「熵增定律,宇宙的終極絕望…空間膨脹的熱寂結局,真無法逆轉?你們的『時間錨定』技術難道只是延遲死亡?」 問題直指宇宙的終極悲劇。
「時序」的指針猛地一頓,藍色光暈如同漣漪般擴散開來,低沉的回應帶著亙古的滄桑感:「熱力學第二定律,宇宙級枷鎖。『時間錨定』僅作用於微觀參照系。逆轉宏觀膨脹…現有物理模型,可能性:趨近於零。」 廳內溫度彷彿驟降,低語聲如潮水般湧起,有人敬畏地低語:「白氏嫡子…他駕馭的是神之權柄嗎?」
問題漸趨瑣碎,終至荒誕——「『思流』!」一位醉醺醺的賓客高聲嚷道,「它們…它們會有靈魂嗎?會有『我』的意識嗎?」
「思流」那團流動的銀光劇烈翻騰起來,內部閃爍的邏輯風暴變得刺眼,它發出的低語如同來自虛空的嘆息,冰冷地切割著空氣:「『意識』定義模糊。基於當前模型:人類神經元複雜湧現現象。AI僅為高維度意圖模擬器。『靈魂』屬哲學範疇,非可運算參數。」 答案像一盆冰水,澆熄了喧鬧。
白雪松眼帘低垂,將自己徹底隔絕於這浮華的噪音之外。手背上的星雲圖紋穩定地微光閃爍,神脈網監測顯示他的脈搏平穩如精密儀器。內心古井無波,卻在這些空洞、獵奇或絕望的問題狂潮中,感到一絲深沉的倦怠——這些喧囂於他腦中奔騰的AGI模擬、宇宙真理的冰冷推演相比,不過是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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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麗樺敏銳地捕捉到了兒子眼中那近乎湮滅的微光,以及他周身散發出的、與狂歡盛宴格格不入的絕對孤寂。那孤寂像一道無形的屏障,將他與這鎏金世界徹底隔開。她的心像被細針刺了一下,攥著絲帕的手指關節因用力而泛白。她深吸一口氣,那混合著香檳與合成花香的冰冷空氣刺痛了她的肺腑。
她緩步上前,華麗的裙裾輕柔拂過光潔如鏡的地面,腳步聲卻沉重得只有她自己能聽見。她沒有立刻看向兒子,而是先將目光投向廳角嬉戲的幼童,他們的笑聲在鎏金光芒中顯得格外純粹、脆弱。當她開口時,聲音柔和得如同試圖包裹寒冰的春水,卻帶著不容置疑的保護意味:「夠了,諸位。」她微微抬手,動作優雅卻帶著無形的壓力,「孩子們還在呢,這些…深奧的話題,留待技術研討會吧。」她巧妙地將「嚇著」替換為更體面、更不容反駁的「孩子們」,目光掃過那些好奇或貪婪的臉孔,最終落在丈夫白仁楓身上,帶著一絲懇求,一絲堅決。
然後,她才轉向白雪松。臉上的笑容依舊溫婉,眼底的心疼卻再也無法掩藏,如同碎裂的琉璃,清晰地映照出一個母親面對被改造成「神」的兒子時,那份無力守護的痛楚與深沉的憐惜。「雪松,」她的聲音更輕了,幾乎是氣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彷彿怕驚擾了什麼,「你累了。這裡太吵了…回去,好嗎?回你的…安靜的地方去。」那聲「好嗎」輕得像羽毛,卻承載著千鈞重擔,是詢問,更是卑微的祈求。
白雪松的眼神掠過母親。那目光似乎短暫地穿透了數據的迷霧,觸碰到了那抹溫軟卻滿是裂痕的光。他冰冷的瞳孔深處,或許有極其細微的、屬於人類的漣漪一閃而過,快得無法捕捉。他依舊沒有言語,只是極其輕微地、幾乎不可察覺地點了一下頭。這細微的動作,於蔣麗樺而言,卻如同赦令。
他緩緩轉身。「時序」的指針在轉動中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彷彿嘆息的輕鳴;「構域」的紫色立方體光面瞬間黯淡,如同關閉了萬千宇宙的門扉;「思流」的銀光低低流淌,如同收斂的星河。三組AI隨他而行,像忠誠的衛隊,也像無形的鐐銬。
當他離開時,宴會廳的鎏金光芒在他身後徹底黯淡下去,賓客的低語被無情地吞噬在窗外交織的雨聲和城市永恆的冰冷脈搏之中。那盆窗邊枯萎的合成花,在遠離霓虹的陰影裡,泛著最後一點慘白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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