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有罪》-短篇 - 1-3 初見之人｜《無間》

我沒有立刻開口。

對付像他這樣的人——或者說，像「我這樣的人」——貿然下結論只會適得其反。

我端起茶杯，試了一口。是我熟悉的味道。苦中有韻。

太熟悉了，像是他故意挑給我喝的。也許是挑釁，也許只是提醒我——這裡的每個細節，都不是巧合。

「所以，」我開口，語氣刻意放輕，像隨口閒談，「你已經知道我來自哪裡，也知道你手上有什麼東西。」

「是的。」他答。

「那你打算用它嗎？」我問，還是不動聲色地看著他。

他沒有立刻回答，反而反問：「你問這句話，是出於好奇，還是測試？」

我笑了笑。「你認為呢？」

Ω微微側頭，觀察我一會兒，然後道：

「兩者都有。你正在尋找我是否有『動機』。因為一旦你能確認我的心理驅力，就能決定你該從哪個角度切入。」

他說得太對了。

這讓我心中微微不快，像棋盤剛擺上第一顆子，就被對方看穿意圖。

但我沒露聲色，只是點頭回應：「所以你承認，你仍然在衡量是否啟動。」

「衡量已經結束了。」他語氣依舊平靜，「我只是還沒選擇哪一天。」

我改變策略，不再問「會不會」，而是問「為什麼」。

「我不急著阻止你。」我說，語調近乎柔和，「如果你說你真的要這麼做，那我想聽聽原因。也許我能理解。也許……我也會同意。」

Ω的手指停了下來。

不是遲疑，而是聽見了熟悉的套路。

他輕聲說：

「如果你看見腐爛已經擴散到骨髓，你會選擇延醫，還是清創？」

我眉頭微蹙。他沒在給答案，他在給比喻——而比喻，往往更真實。

「你將人類視為……需要被清創的對象？」

「不。」他看著我，眼神無波，「我將人類視為一棵失控的樹，枝枒錯亂，根部斷裂，果實有毒，還在互相爭搶陽光。」

「所以你想砍樹。」

他點頭。「不為恨，只為停止。」

這句話比任何暴力都可怕。他不以毀滅為目的，而是以「仁慈的終結」為立場。

他不是恐怖分子，他是——審判者。或者說，自認的審判者。

我試圖再拉回主導：「你剛才說你很清楚我來做什麼，那麼你是否想過——你現在還在這裡，說明你心裡也有猶豫？」

Ω看著我，那神情忽然柔和了一瞬，卻不是被說動，而像是在回憶什麼。

「你知道你現在像誰嗎？」

「誰？」

「像我第一百一十七次試圖說服自己那樣。」他語氣輕淡，像在陳述一段舊事。

我皺了皺眉，卻立刻恢復冷靜。

「你說過沒有人來過。」

「沒人來過。」他點頭，「我說的是『我自己』。」

我第一次真正沈默下來。

Ω沒有乘勝追擊，只是將手收回，雙手交疊放在膝上。

「所以李衡，別浪費時間問我『為什麼』。你應該問的是——為什麼你還相信你有辦法改變我？」

我看著他。

那一刻，我突然意識到，我原本以為我在設局——

其實是我，早已坐在他的局裡。

他沒有攻擊我。

他只是等著我，自曝破綻。

但談判從來不是一條直線。

第一回合只是試探——就像拳擊手先試水溫，判斷對手會不會閃、閃到哪個方向。

「你剛才說，一百一十七次。」我開口，語調微微向下壓，像導演按下節奏板。

「那麼第一百一十八次，會不會剛好，是我呢？」

Ω輕笑了一下，那是他第一次笑。

「那就開始吧。」他說，「李衡，讓我看看你還能變出多少種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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