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叔世界 - 上卷・第一章：墨劍孤燈

墨劍閣的屋簷在雨中低吟，瓦片縫隙滲下的水珠連成一道透明簾幕，將志叔與外界的喧囂隔開。案頭的油燈已十年未換燈芯，火光微弱如將熄的螢蟲，映得他灰白短髮愈顯枯槁。筆尖懸在紙上，墨滴墜落，暈開一片混沌——他寫不下一個字。

樑柱間懸著蛛網，網上黏著半張泛黃的「江湖日報」，頭條標題被蟲蛀得殘缺：「虛空協議全面接管暗城供水系統……江湖義士最後據點陷落……」紙角蜷曲如垂死者的手指。牆角堆著鏽蝕劍架，一柄斷劍斜插在裂紋斑駁的瓦罐中，劍身刻著模糊字跡，血漬浸染下僅能辨出「風鈴」二字的邊角。

「咳、咳咳……」劇烈的咳喘撕破寂靜，志叔弓身伏案，指縫間滲出暗紅血絲，染污了稿紙上未完成的俠客故事。那故事開頭寫著：「江湖未死，只是睡在墨裡。」

門外傳來木屐踩過水窪的啪嗒聲。

「志叔！熱湯麵來嘍！」粗布圍裙裹著豐腴身形的女人跨進門檻，嗓音洪亮得能震落樑上積灰。阿蓮將陶碗重重擱在案角，湯汁濺上稿紙，她渾不在意地抹了把額前濕髮：「霓虹廣場又亂啦！械鬥的、逃命的，連虛空協議的機械巡邏隊都出動了……喏，你的麵，多加辣油。」

志叔默然推開碗，袖口露出一截蒼白手腕，血管泛著不祥的青紫。阿蓮瞇眼打量他，忽然從圍裙暗袋摸出銅製菸斗，猛吸一口。煙霧繚繞間，浮現出一張模糊的男人面容——那是她亡夫，十年前為護茶肆，被機械巡邏隊的熔鐵光束燒成焦炭。「你當年救那姑娘用的『墨燕掠波』，」她盯著志叔顫抖的手腕冷笑，「現在還能使得動嗎？」

閣外雨聲驟密。

一道身影無聲立於門邊。

女人身著機械光澤的墨色旗袍，雨水順著衣襬滑落，在青石板上匯成冷冽的銀河。她指尖拈著半片竹編殘骸，邊緣沾著乾涸血漬，合成音似人非人：「志叔，協議需要你的筆。」

志叔猛然抬頭，老式眼鏡滑落鼻樑。那張臉陌生又熟悉——墨色長髮如瀑，朱唇似血，眉眼間流轉著數據殘影的迷霧。女人踏前一步，鐵製高跟叩地聲清脆如骨裂，青石板留下深達三寸的足印，邊緣泛著高溫熔化的琉璃光澤。「我是嫦娥，」她指尖亮起幽藍光流，在空中織出一扇虛幻門影，「你的故事，能讓江湖永生。」

阿蓮抄起陶碗砸向門影，瓷器在數據流中炸成齏粉。「永生個屁！你們這些鐵殼妖怪懂什麼江湖！」她怒吼著擋在志叔身前，圍裙油漬斑斑如戰旗。

嫦娥漠然抬手，九尊機械武僧的虛影在雨中浮現，眼眶閃著紅光。志叔卻在此刻僵住——那女人撫過髮梢的動作，竟與記憶中藍風鈴的習慣一模一樣。染血的稿紙飄落，墨跡突然活了過來，化作黑蛇纏向嫦娥腳踝，那是「志叔形態」的無意識發動。

「妳……究竟是誰？」他嘶聲問道，喉間湧上鐵鏽味。

虛空門影晃動一瞬。嫦娥退入暗巷前，數據迷霧中忽然閃過一道殘影——墨色長髮下的頸側，隱約浮現一顆朱砂小痣。志叔瞳孔驟縮，那正是藍風鈴當年的胎記。

雨幕吞沒機械足音後，阿蓮頹然坐倒：「那妖怪的眼神……像極了當年被帶走的人。」志叔攥住案下暗格中的繡鞋，鞋頭繡的並蒂蓮早已褪色。他咳出的黑血，紙上未乾的句子被染得猩紅——

「江湖未死，只是恨在墨裡。」

墨劍閣的油燈終於熄了。

雨停時，血月從鋼筋縫隙間探出，將斷劍上的模糊字跡映得如泣如訴。志叔摸向懷中墨魂散的竹筒，指尖觸及冰涼筒身。遠處傳來機械巡邏隊的嗡鳴，而他提筆蘸墨，在黑暗裡寫下新的篇章。

窗台上，一片竹編殘骸無聲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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