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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将自己的城堡交给一个从北方来的亲戚后的第十六年，夏兰.席格纳斯才死了，他的儿子小夏兰.席格纳斯还和从前一样像个白痴，而妻子近十年前就去世，致使最终既然前者没有找到一个好的理由掉眼泪，而后者已经不能流泪，说不定会更高兴与他重逢——如果布雷耶尔.席格纳斯知道什么是高兴，且不在意他后几年都在另一个女人怀里讨生活的话，那自然也就没有人为他掉眼泪了。他死之后的三四年剧院没有新作品，而阿尔托.席格纳斯的生意不佳，直到莉丝贝特.席格纳斯成了其新的代理人扭转了降势，整座城市的紧张气氛才得到缓解；但须知总归好景不长，因为这家族毕竟鬼魂缠身，等冬天一到，莉丝贝特又因为难产去世了，而小夏兰在沼泽中跑了一夜，差点追到了海边，被海因茨.席格纳斯捡回来时还一直嚷嚷看见了他父亲的鬼魂行走在城中，将那个生产出的死婴带离了这座城市。有此后话，不难解释为何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的葬礼成了一个欢乐的标志和高峰，很长时间都未被超越，也许只有阿尔托.席格纳斯女儿的婚礼能同其媲美。但她毕竟也以悲剧收尾，于一天黄昏被吞没黑影中，因此，或许是的，夏兰.席格纳斯直到死都是个欢乐而无拘无束的化身：他写出的剧本成了居民的娱乐，让出的城堡重写了城市的荒芜，热情的性格成了酒馆的调味品，还有那个人人都能用来找乐子的白痴儿子；噢。不要提他还养大了几乎所有留下的孩子，解放了女人们的生活。最后，虽然他早年招致诸多不满，人们认可了虽然阿尔托.席格纳斯是白城堡的发号施令者和国王，他才是白城堡快活的王子，而他们有意将这一传统和认可延续到他的葬礼中。聚会和狂欢一直持续了两星期，阿尔托.席格纳斯因狂欢赚得利润，因此容忍了其中得吵闹不堪，海因茨.席格纳斯在热情的酗酒中纪念这位与他臭味相投的表亲，那些被他带大的孩子跟在莉丝贝特.席格纳斯背后排练着由他写就的三幕联剧，里头那个头脑不清醒的男主人公可能被砍了几十次头，唯一感到了困扰的可能是他的儿子：那可怜的小白痴找不到他父亲的棺椁，在一条又一条被那个叫他害怕的叔叔建起的街道中询问他父亲被埋葬的地方，理由无非是想确认，他现在过得好不好。
小夏兰虽然不为他父亲掉眼泪，却担忧他的处境：他父亲在盛夏的午夜失踪，至葬礼当日已经半个月没有同他说一句话，以老夏兰的热情程度而言诚然罕见，不免使他担心他是否因为什么，他本身不知道的问题生了他的气；他本人已经逐渐明白虽然他自己大抵意识不到，但他所作的每一件事都有引起他人强烈反应的危险，不是大笑就是大叫。他在城市中穿行，感到孤单又茫然无措，那些幽灵看见了他却不说话，只任由他挥手询问他们他的父亲去了哪里？“如果你们看见了，请告诉我呀！”但他们漂浮在深蓝色的夜空中，将底下的一切都看见，在嫉妒和悲哀中像夜风一样游离而去，嫉妒使他们想让这孩子焦急，忧愁又让他们不忍心告诉他夏兰.席格纳斯已经不在他们中间。他的灵魂已经彻底得到解放，在数百年的审问和责罚中终于沉眠于沼泽深处；而这一点小夏兰.席格纳斯要在很多年之后才知道，那时这城市已经空荡而居民离开再不归来。那夜晚他只是徘徊，最终他的另一个叔叔，对他更耐心的那一个在街道中间对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防止他被那些同人一样高兴的马将他撞倒。海因茨.席格纳斯浑身有酒精味，而他将他抱了起来，穿过所有孩童无法行过的道路和泥泞，一路把他带去了沼泽。在那些淡蓝色淤泥的边缘他开口，告诉他他父亲现在在沼泽深处，并且估计以后也会在那里：他的骨灰依照他的愿望被留在了泥沼中，因此这说法几乎是准确的。这样，小夏兰.席格纳斯就放心了，因为夏兰.席格纳斯在沼泽中的时候总是心情愉快，而所有的幽灵几乎都在沼泽中，他估摸他也不会孤单，于是很高兴地同海因茨.席格纳斯回到城市中，之后到剧院待了一晚上。里面演着他父亲写的剧本，他尽管一次也没看懂过，但并不被此妨碍在接下来的半个月中翻来覆去地将三联剧看了几遍；剧本还是他母亲还活着的时候夏兰写的，且直到最后白城堡的灯火将要彻底熄灭的前夕也没停止过演出：在聚会上还安排了这么一场，其中艾莉莎.喀斯普尔演了那个女主角，从神态和动作都称得上活灵活现， 似乎连台本都不用记，那些句子就从她嘴里冒出来；他几乎觉得他差点就要看懂，所幸他没有，而眼里的酸胀成了火海里的错觉。小夏兰.席格纳斯对问起这件事的警官说他隐约记得剧本被修改了：原本是男主角的父亲砍了男主角的脑袋，但喀斯普尔女士演成了女主角将男主人公的父亲杀了。她毕竟年纪大了，是不是记错了剧本？那些警官对他挥挥手：白痴。走开，走开。
最后剧本则被他带走，作为对他父母的纪念。他不妨如此做，因为虽然他从来没有看懂，却因此而幸福：他同他的父亲一样，也不做梦。他总是记得他对他的嘱咐，让他不要模糊了现实和睡眠中的梦；他父亲年轻的时候跨过海峡去到另一地方学习，主题正是梦境，但最终，他对梦的感受来源于他的血脉，同那些学习和治疗无关。夏兰.席格纳斯本人或许会如此解释：“一个地区有一个地区的愿望，而一片灵魂则有一片灵魂的伤口。”梦是愿望而美是伤口，对于这些人来说道理简单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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