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拉瑪之焰 - 第四章破土

男人把手中的火把塞給旁人，並解下掛在褲腰帶上的鑰匙串，便要打開生鏽的鎖頭，他的怒意漸漲、呼吸變得急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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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裡明白，真正的龍血不同於任何生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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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滾燙的生命源泉，一滴便能燒穿金屬，一縷氣息便能撕裂神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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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旁的生物，哪怕再怎麼偽裝，也無法擁有那樣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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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只要有你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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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喃喃自語道，便打開了那道鏽跡斑斑的鐵柵門，幾近瘋狂的男人似是被某種執念驅使著走向牢房的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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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有一滴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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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像是怕驚動了什麼，又像是在壓抑著體內洶湧的渴望，他的手緊握成拳，指節發白，卻強迫自己維持著一副冷靜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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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欺身上前，一手抓住譚維亞的頭髮，布滿血絲的雙眼底透露著一絲晦暗不明的光，另一手從破舊的腰帶中抽出一把生鏽的短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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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手指在刀柄上來回摩挲，像是安撫自己，又像是在期待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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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你的血能燙傷我……能燒斷這牢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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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聲音漸漸尖細起來，眼睛里浮現狂熱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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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就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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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里開外的不遠處有一片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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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處原是生機勃勃的大草原，時不時的微風拂面而來，草浪的聲音隨風悠揚，順帶捲起泥土的香氣，半掩於雲間的陽光也時不時俯身親吻臉頰，一切如夢如幻，好不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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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連年戰火將這份生機焚燒殆盡，如今所見之處，只剩焦黑的灰燼和嗆鼻的硝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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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倫佐站在軍帳，神情茫然，這裡曾經是她兒時最喜歡的地方，回憶中的歡聲笑語被遠方催促的軍號聲一舉驅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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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長嘆了一口氣，轉身撩開厚重的帳幕，彎著腰走進營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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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寬敞的軍用帳篷，高大的她也不得不低頭屈身，以免撞上門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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帳內昏暗，燭光搖曳，一名身著破爛的女人盤腿坐在營帳中，鎧甲橫放在膝上，她動作緩慢而專注，一邊用布巾仔細著擦拭，一邊低吟著誰也聽不清的話語，那張憔悴的面容，即使染著疲憊和創傷，仍掩不住她曾有的秀麗，紅髮如火，像是會灼傷人一樣，臉與四肢上的傷口已經被人細細處理過了，她的身上纏繞著層層潔白的繃帶，每一道傷痕都被小心翼翼地包扎妥帖，純白的紗裙早已在荊棘間被撕裂得慘不忍睹，僕從們曾試圖為她換上新衣，但無一不被她怒斥為「褻瀆神的饋贈」而驅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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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倫佐暗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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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開口的時候，還挺像回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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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倫佐靜靜的盯著她，過了一會兒，沈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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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梅倫的龍被你的族人從薩爾莫爾的血戒士手中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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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打算在今天將她獻給紅環會，我們在這裡駐紮了好幾天，這是奧凡瑞多的命令，要將卡梅倫的龍兒帶回去，卡莉卓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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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未落，女子自顧自地開了口，語氣中透著一種迷醉的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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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說這是厄運的前兆，但我覺得祂是來自神的啓示，你認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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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者冷哼了一聲，表示不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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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厄運？我只希望這並不是你王兄發了瘋要屠城的意思，卡莉卓安，你自己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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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莉卓安放下布巾，舉起了被她擦到蹭亮的頭盔，輕輕的吹去不存在的灰，她抬起頭來，對艾倫佐露出一個奇異又虛假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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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兄他沒有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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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跟隨紅環會的指引，環主說，神要他前進，他就必定向前，你們從沒瞭解過拜恩——更不會懂我們到底在追尋什麼，艾倫佐……小艾，薩爾莫爾已經將魔爪伸向我們了，他們妄想以龍破咒，森林的黑暗正在蔓延，而我們——我們只是在與滅絕爭分奪秒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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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哥哥是唯一忠於神意的人——只要龍在我們手上的話，這一切都可以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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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倫佐聽到這話，怒不可遏地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力道之大，讓卡莉卓安踉蹌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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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莉！」她大聲喝道，聲音因壓抑憤怒而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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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經不是你記憶中的家人了！你哥哥——他已經不在乎拜恩的死活了！他正在聖殿里屠殺那些曾為你們家族流血效忠的臣子！而紅環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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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狠狠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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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環會正在把你們拖向萬劫不復的深淵，阿莉，清醒一點！不要再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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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說八道——神的旨意就是一切，焰從來不需真理，只需服從！」卡莉卓安尖叫起來，猛力甩開艾倫佐的手，她身形不穩地站起身，撲開營帳，像失心瘋一般衝入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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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營地中央瘋狂大笑亂舞，眼角布滿血絲，聲音中帶著扭曲的狂熱，包扎好的繃帶禁不起她的一陣鬧騰便散了開來，鞭痕累累的手在空中揮舞著，瘋狂地對著艾倫佐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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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拜恩之火燒盡所有叛徒！神會降下烈焰...那些薩爾莫爾的賤民將會被我們的火焰淨化！他們會跪倒在拜恩王朝的面前，祈求拜恩的神淨化他們骯髒、脆弱、噁心的靈魂！你們奧瑞凡多算什麼……就算是奧瑞凡多的軍隊也抵抗不了嗜怒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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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著吧，艾倫佐…」卡莉卓安突然停下了動作，靜靜地說道：「你會後悔的，沒有投靠拜恩，是你此生最大的錯誤，我們都得在灰燼中，在痛苦里，為我們所犯下的罪孽永遠懺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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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倫佐緊緊盯著她，沈默片刻後，低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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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告訴我，阿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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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那麼信仰拜恩……為什麼你會逃來這裡？這片高原上，到處都是拜恩的敵人，你明知這是叛國之罪——卻還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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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心裡，早已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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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只是……他只是誤信了亂臣的讒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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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莉卓安聲音顫抖，紅髮如同將熄的烈焰，明滅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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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朝著艾倫佐向前一步，眼中寫滿了絕望與懇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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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倫佐，求求你……」她喃喃低語，像是害怕一觸即碎的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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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幫助我這一回，你跟我一樣，都是他們的棋子，就算聽命行事，到了最後只會賠上自己的性命，連死都不得善終，如果結局注定是這樣，那就助我殺了那只小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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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莉卓安的聲音低得近乎破碎，她伸手想要觸碰艾倫佐，卻又在半途僵住，只能在空氣中無助地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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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討厭你，艾倫佐……從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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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魯讓我來到這裡，不是沒有理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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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倫佐呆呆地看著她，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了，她張了張嘴，卻什麼也說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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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這個近乎瘋魔的女子，與她記憶中那個堅毅聰慧的「阿莉」重疊又分離——她怎麼也沒料到，再次見面竟會是這副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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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以為，當軍士在營地邊緣逮住一個衣衫襤褸、紅髮蓬亂又胡言亂語的女子時，那是阿莉終於醒悟的預兆，並逃離了那個逐漸失去理智的哥哥，可接踵而來的噩耗卻撕碎了她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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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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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魯是紅環會最後一位赤焰祭司，肩負守護原初之火的使命，即使紅環會被巫法侵蝕，艾倫佐知道她仍堅守著古老誓言，直到最後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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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場燒光森林的無名的大火，是祖魯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從體內噴薄出的烈焰，她是火的源頭，也是森林最後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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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即使付出了這樣的代價，仍有人在混亂中將最後的龍裔抱走——一條未曾展翅的小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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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恩與薩爾莫爾為了一條幼龍血戰不休，鮮血染紅了大地，卡梅倫家族被屠得一乾二淨，人人都在低聲議論——拜恩王朝大勢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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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艾倫佐所效忠的奧瑞凡多帝國，也難逃這場權力博弈的漩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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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年，無數拜恩的「難民」冒死逃出那座飢餓又殘酷的王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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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環會，原本該是監督拜恩與守護神意的議會，卻在不知不覺間被一群自稱「萬物使徒」的巫法者滲透，這些使徒宣稱：「萬物誕於火，歸於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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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舉著友善的旗幟，召喚信徒聚集，三種火焰交織出新世界的榮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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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幾何時，這焰光卻摻雜了污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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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恩的子民，是世上最純淨的存在，絕不可被蔑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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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教義成了他們屠戮一切異端的藉口，拜恩象徵著力量，卻終究逃不過命運的洪流，如同無數興盛一時的王朝——興起，繁榮，腐敗，衰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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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內部的爭權奪力正在撕裂著舊日的榮光，動亂的烽煙尚未撲滅，薩爾莫爾的陰謀與鐵蹄便已悄悄逼近國界，他們像是一群飢餓的禿鷲，虎視眈眈的等待著拜恩最後一絲力竭，準備將這片破碎的土地與周邊的弱國一併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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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奧凡瑞多就是下一個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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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倫佐垂下了眼眸，心中百感交集，她多麼希望自己能像從前那樣單純，只需要握緊劍柄，便能擊退一切混亂與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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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現在，她握著劍，卻只覺得雙手沈重如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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