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止的光影 - 第十九章第二杯才是重的

沈渝將第一杯酒喝完，舉手喚來店員。

「幫我上《不對的人都很早出現》。」

白湛側頭看她，帶著一點驚訝：「你要把整本酒單喝完？」

「本來就是這樣計畫的。」她語氣平淡，「今天這場局不只是給你開的，是給我自己用的。」

她看向白湛手上的杯子：「你要是想知道更多，就快點喝第二杯吧。不然，這晚沒進度。」

白湛聽話地舉杯，一口乾了剩下的一半。

第二杯上桌時，沈渝沒馬上動，只是靠著椅背，點了一根新菸。

「我以前其實不是這樣的。」

她語氣很輕，像風裡一片薄灰。

「以前的我，覺得錢夠用、日子過得去就好。沒想過什麼野心，沒想過爬多高。養得活自己，有底片能曬，有幾卷膠卷錢能存，就可以了。」

她喝了一口第二杯酒，那酒比第一杯烈，入口帶一點青柚的苦。

「但後來我發現世界不是我以為的樣子。這世界只會看見有權有錢的人。如果你不夠強、不夠狠，你連讓別人停下來聽你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她眼神略偏，像是穿過了這個城市。

「在沒有背景、沒有資源的情況下，只能靠實力。這就是我選擇把自己變成今天這樣的原因。」

「不容易，也不算簡單。你走一步，就有人要你走十步；你升了一級，就會有人懷疑你是不是靠關係。」

「所以，咖啡是清醒用的，菸是撐著用的，酒——是給深夜留白的時候。」

白湛沒說話，只是看著她，眼神比燈光還沉。

沈渝笑了一下，語氣轉得毫無預警：

「你不是問感情嗎？」

她吸了一口煙，語氣像講一段過期的劇情：

「我談過幾次戀愛，結局都差不多。」

「不是我不夠好，是我太強。太能幹，太自律，太清楚自己要什麼。」

她低頭笑了下：「他們會說：『你很好，只是我撐不起來。』」

「最久的一段，是一個燈光師。我喜歡他那股藝術家氣息，不急不躁，講話有畫面感，對光的執念簡直像詩人。那時候我真的覺得——也許我能穩定下來。」

「結果他憂鬱症越來越嚴重。」

她說得不重，卻每一字像煙熏過的紙張，淡淡焦黑。

「他後來主動跟我提分手，說不想拖累我。他說，我走得那麼快，他追不上了。」

沈渝舉杯，喝完第二口。

「那之後，我就乾脆把時間給工作。還有攝影。」

「因為那兩個東西，不會因為我太強就想離開我。」

沈渝晃著杯中的酒，指尖骨節顯得有些突出，像一張疲憊的樂譜。

她望著酒杯邊緣微微凝住的水氣，語氣忽然緩了下來。

「不過說到底，我其實是脆弱的。」

這句話來得太輕，像是無意洩露的。

她沒看白湛，只是繼續說：

「只是我已經忘記了，示弱或依賴，到底該怎麼表達。」

風從街口捲過來，帶著幾聲遠遠的機車聲，她把煙按熄在煙灰缸邊緣，低笑一聲。

「就像你啊，在拼命塑造什麼完美男神。」

她轉過臉來看他，眼神不帶攻擊，但銳利如水面倒影。

「我也一樣，只是換了個名字，在裝幹練女員工。」

「我早上開會能撕人，中午可以秒回信件，下午提報還要邊管三個專案……」

她舉杯喝了一口，語氣乾淨：

「那不是因為我真的天生有控制慾，是因為我根本不記得該怎麼說——『我現在好累，我想有人幫我一下』。」

她抬頭看白湛，眼裡帶笑卻刺人。

「所以我取笑你的時候，其實也在取笑我自己啊。」

「你乖、你乾淨、你不抽菸——我嘲笑這些，是因為我知道我也在演，只是我的角色比較像是職場劇裡的女強人罷了。」

她眼尾微垂，聲音淡下來：

「我們只是把自己打磨成這個世界喜歡的樣子，然後活得像沒出過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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