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庭仍縈繞著未褪的靈光,如餘溫未散的夢,靜靜懸浮在空氣中。
一切彷彿靜止於那場離別的最後一刻。5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2a4mZgbwWj
空氣凝滯,時間彷彿凝結在那聲「姐姐」的尾音上。
然而就在這靜謐之中,本該隨風而散的怨氣,忽然劇烈翻湧,彷如蟄伏的毒蛇驀然驚醒,黑霧凝結成形,似被什麼無形的力量牽引,瘋狂竄向四面八方!
雲仙君立於回廊,眉心微蹙,眸光驟寒。折扇「唰」地展開,他衣袂一振,化作一道流光縱身而起!
他現身至客棧外,只見仇夜靜立於屋脊之巔,黑袍獵獵,隨夜風翻飛如鴉羽。其手中之物泛著幽光,正將四散的怨念一一吸納。
雲仙君踏風而至,氣機未發,一道燃著焰火的利斧已驟然襲來!
「鐺!」扇骨與利斧相交,火星四濺,震聲如雷。焱狩從陰影中冷笑而現,接過回彈的焰斧,雙斧一揚,蕩出魔氣。雲仙君揚扇擊破,氣勁交鋒,宛如風火交纏,勢若雷霆!
仇夜冷眼睨著仍與焱狩鏖戰的雲仙君,不到片刻怨念早已盡數被手中之物吞入。唇角無波,忽然十指輕動,指影翻飛。每一道手訣都精準無誤,宛如在月光下織就一張幽藍法網。靈紋自指尖流淌,像從虛空中勾勒出的符語,靜靜延展於夜色。
「冥焰!」他低語輕吐,魔印驟成。剎那間,幽藍火焰自掌心爆燃,似九幽冥河倒灌人間,鋪天蓋地席捲而來。火光映照下,仇夜的面容半明半暗,眸中冷意森然。
雲仙君折扇一展,青光如刃劈開火浪,卻只斬到一片殘影。仇夜與焱髏早已遁入虛空,唯餘魔焰餘波在夜空震盪,久久不散。
客棧院內。
雲仙君衣袂翩然落地,纖塵不染。他望向懷煦,無聲搖頭。
恰在此時,在陰影中的趙飛鐵見眾人分神,躡足欲退。
小曦神色一凜,眸中冷芒乍現,袖袍驟揚!
靈氣驟然化絲,如影隨形,倏忽間便纏上趙飛鐵頸項。下一瞬,五指微曲,靈絲疾收,如弦驟緊,竟將那魁梧之人生生從陰影中拖拽而出,重重擲落她眼前!
「想走?」語聲低沉,冷靜無波,似陳述事實,卻壓得人胸口沉悶難當,宛如寒鋒直指咽喉。
「小曦!」青羽眼神一震,正欲邁步,卻被一聲輕喚止住。
「青羽。」惜遙聲音低微,卻帶著不容質疑的沉靜,「那不是我們能插手的事。」
青羽腳步一頓,轉首望她,眼神微顫,卻最終未再向前一步。
惜遙在懷煦懷裡撐起了身,望向小曦,語氣緩慢卻沉如洪鐘:「靈族若染殺氣,便墜為妖……這一念之差,全在你心。」
小曦垂首不語,指尖微顫。
忽然,她眸中血光一閃,妖氣自心底竄升,轉瞬間如風暴般翻湧。她猛地抬手一揮,靈力再凝為絲,裹挾殺意,如利矢破空,頃刻間將趙飛鐵再次捆鎖,狠狠拽入屋內!
「砰!」趙飛鐵被甩在地上,氣息奄奄,鮮血自口鼻溢出,渾身哆嗦如寒蟬。她一步步逼近,眸中妖光沉凝,指尖微抬,劍氣未現,卻已寒入骨髓。
她俯視著他,聲音輕而穩,如寒刀緩緩切開靜夜:「你為了一己私念,凌虐我們,你根本不配擁有這天地之氣。」
小曦五指成爪,掌心靈力翻湧,一把貫入丹田,靈根被生生抽出,在她掌中如枯木般粉碎,靈光四散。
「這雙手,」小曦的聲音驟然拔高,尾音帶著顫抖的怒意,「碰過姐姐的尾巴!」
她猛地扣住趙飛鐵肩胛,指甲深深陷入皮肉。刺冰
「咔嚓!」
骨裂聲驟響,趙飛鐵右臂應聲而斷,斷骨穿膚,血湧如潮,濺滿石地與窗紗,濺得整個房間都染上刺目的猩紅。
「這雙眼,」小曦一把揪住他頭髮,強迫他抬頭,眼底燃著冰冷的怒火,「看著她求饒,你卻冷眼相待!!」
寒光閃過,兩指如鉤,血珠順著她指尖甩出一道弧線。趙飛鐵撕心裂肺的慘叫劃破夜空,而小曦只是冷冷地看著那對渾濁的眼球滾落雪地。
兩簇狐火突然竄入空洞的眼窩。
既不讓其失明,又教他每時每刻都看見那些索命的冤魂--這才是靈狐族真正的「剜目之刑」。
趙飛鐵撕聲哀嚎,聲嘶力竭,響徹整個院落。
房外的青羽忍不住邁開腳步,卻被雲仙君一扇橫攔。
他眸光沉靜無波,聲音輕似風聲,卻沉如山石:「因果報應。」染血的紗窗成了他背後的一幅冷畫,微風拂動簾影,他的神情淡漠如昔,彷彿世間一切恩怨情仇,皆與他無關。
良久,房門「吱呀」一聲被打開。
小曦緩步踏出,素手猶染血痕,衣袂隨夜風獵獵作響。她的步伐穩定,神色平靜得近乎冷寂,與方才那個崩潰淚崩的少女,判若兩人。
屋內,趙飛鐵癱倒在地,面目全非,氣若游絲,卻仍吊著一口氣苟延殘喘。
「你……沒殺他。」青羽低聲開口,像是如負釋重地鬆開了一直緊握的拳頭。
小曦止步回首,妖瞳中泛起一絲細微漣漪:「姐姐用最後靈力,替我築了一層屏障。」她垂眸,望著掌心那尚未乾透的血痕,聲音靜如夜霜。
「我若親手殺人,豈不是……親自打碎她給的庇護?」說到這裡,她忽然扯出一個似哭非笑的弧度,聲音輕得像霜落:「況且,讓他這樣活著,才是最好的報應。」
語落,她緩緩轉身,蹲在惜遙身側,素手覆上她背後,靈力自掌心灌入,清澈無染,似泉潤冰脈,助懷煦穩住魔丹。
「謝謝你……救了姐姐。」小曦的聲音低得近乎風過樹梢,「還有……讓我能和她說上最後一句話。」
惜遙睜眼一笑,氣息微弱卻溫柔:「我上輩子……八成是捅穿了整個狐族的窩,今世來還的。」
小曦咬緊的牙關發出細微的「咯咯」聲,眼眶通紅,她的嘴唇顫抖著,彷彿在極力壓抑某種即將決堤的情緒,像一隻受傷的小獸,連嗚咽都強忍著。
惜遙撐起身子,指尖輕輕撫上她的髮頂。掌心傳來的溫度,讓少女緊繃的脊背微微一顫。
「你做得很好。」
這五個字落下時,小曦的瞳孔驟然收縮。
下一秒,她整個人被攬進一個溫暖的懷抱。惜遙的手臂環抱著她單薄的肩膀,語氣溫柔得像春溪融雪:
「沒事了……」
聽到這話的小曦一頓,彷彿被什麼東西擊中了要害,撅著的嘴唇在微微發抖,所有的堅持在這一刻瓦解。她猛地攥緊惜遙的衣襟,把臉深深埋進對方肩頭,嚎啕大哭起來。那哭聲撕心裂肺,像是要把五臟六腑都哭出來似的。
惜遙的背脊依舊挺得筆直,連聲音都穩如磐石。任誰看來,都像是可靠的長姐在安慰幼妹。
然而,唯有昭懷煦看見,她藏在陰影中的那隻手,指尖正不受控制地顫抖。
他胸口猛地一緊,像被人重重擂了一拳,悶得發疼。
——這個傻子。
明明連站都站不穩了,卻還在輕聲哄著別人。明明疼得指尖發抖,卻不肯喊一聲痛。
窗外,夜風拂過庭院。滿地的星痕未散,如同落了一場細雪。
屋內,眾人靜默佇立,只有那壓抑的哭聲,在寂靜中漸漸清晰,如細雨落於夜色,點點敲在每一個人心湖的表面,激不起波瀾,卻讓人疼得無法言說。
大戰過後,客棧內卻仍帶著餘悸未消的靜默。
小曦把自己鎖在房中,誰也不肯見,氣氛壓得沉沉的。
惜遙房內,燭火昏黃搖曳,在牆上投下幾道交錯的人影。
懷煦坐在床榻邊,指尖凝著淡淡靈光,修長的手指懸在惜遙心胸三寸之上,為她調理紊亂的靈息。神情雖靜,眼尾卻有幾分難掩的陰鬱。
青羽靜靜坐在一旁,手邊的茶早已涼透,卻始終沒動上一分。微霧自杯沿散開,在夜風裡搖搖欲散,如同他此刻不安的思緒。他目光落在床榻方向,隨著惜遙氣息漸穩,那原本微微前傾的背脊,便悄然挺直了幾分。
他望著惜遙,唇動欲言,最終還是低聲開口:「惜遙……」
「你怎麼能……駕馭魔氣?」
他說得小心,語氣裡沒有半分責問,更多的是驚疑、憂心,以及一點藏不住的茫然。
惜遙眼神飄忽,手指在被角上繞了幾圈,唇邊掛著若有似無的笑:「這個嘛......」
「她體內有我的魔丹。」懷煦的聲音平靜得像在談論天氣,卻如同一道驚雷劈在房中。
青羽猛地從椅子上彈起來,茶盞"嘩當"一聲翻倒,滾燙的茶水潑在衣擺上也渾然不覺。他瞪圓了眼睛,一臉訝異地問:「你這凡軀怎麼能......等等——」話到一半,像是被什麼哽住了喉嚨,「為什麼是昭仙君的魔丹?你不是仙族嗎?」
雲祁的玉扇「唰」地合攏,扇骨在燭光下泛著奇特的青芒:「看來傳言非虛。昭仙君,乃魔尊與昭清妍之子,仙魔混血之體。」
「還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你啊,雲仙君。」懷煦終於抬眸,淡淡地看向那抹白影,眉梢微挑,「還是我該叫你雲祁仙君?」
「雲祁?!」青羽驚得差點沒坐回去,「就是那個六年前離山的天才修士?我在《萬宗錄》裡看過你啊!」
他像突然打開了話匣子,語速飛快:「十七歲登頂萬宗錄榜首,千年難遇的御陣奇才!流雲派最年輕首徒,還自創過什麼風系戰陣!」
說到這,他甚至比劃起來:「對了!還有兩年前妖禍剛剛橫行時,你獨自破了魔族的『千障噬心陣』,那可是真實記載的!但那一戰之後你就……」
他說到一半,雲祁的眼神忽地一暗,彷彿觸到什麼不願提的東西。那份沉靜一閃即逝,像是一場從未發生的風。
「顧青羽!」惜遙敏銳地察覺到氣氛變化,一個軟枕精準地砸在青羽頭上,「你少說兩句會憋死嗎?」
青羽這才如夢初醒,怯怯地摸了摸鼻子:「呃...抱歉,我太激動了。」他偷偷瞄了眼雲祁,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般縮了縮脖子。
懷煦的目光在惜遙和青羽之間來回流轉。惜遙對青羽說話時那種熟稔的語氣,青羽對她言聽計從的模樣,每個細節都像根針,細細密密地扎進心口。他悄然別過視線,只覺得胸口泛起一陣陌生的滯悶,像有什麼東西卡著上不去、下不來。
「往事不提也罷。」雲祁依舊溫潤如玉,執扇的手穩如磐石,「如今我與流雲派已無瓜葛,諸位喚我雲祁便是。」
惜遙眼中頓時亮起光芒,像隻好奇的小貓一樣,歪著腦袋湊近懷煦:「你怎麼看出來他是雲祁的?」
懷煦指尖的靈力依舊平穩地流轉著,語氣淡然:「扇骨材質罕見,非赤煉門所鑄。當今仙門中,不用赤煉門法器的,除了萬符宗,就是流雲派。再看他身法御風、術以陣驅靈,猜也猜得八九不離十。」他斜睨了惜遙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說「這種事你都看不出來?」。
懷煦眉心驟然一蹙,突然收起了靈力,乾脆俐落地切斷了正在為惜遙調理的靈息。這動作不算粗暴,卻也絕對稱不上溫柔,就像猛地抽走病人倚靠的軟枕,讓人猝不及防地落了空。
她悶哼一聲,下意識攏住肩膀,眼神倏地轉回他身上。懷煦卻偏過頭,神色冷淡,彷彿剛才那一切只是順手為之,無需多言。
惜遙皺了皺眉,氣得差點脫口而出一句:「你有病啊?」語氣剛到舌尖,她硬生生咬住,沒說出口,眼神卻像一把刀,直直掃過去。
「沈姑娘謬贊了。」雲祁忽然開口,聲音溫潤如玉,將氣氛巧妙地拉回正軌,他唇邊含著一抹恰到好處的笑,眼神卻不動聲色地落在惜遙身上
語調平靜,像春水無波。
然而話鋒一轉,語尾微頓,眼底浮出一絲極輕的探詢:「不過……雲某著實好奇,你既非萬符宗弟子,也沒有紫霄門的令牌,破心訣從何而來?」
青羽側目看著惜遙,眼底神色微微一動,複雜得難以言說。懷煦則沉默地望著惜遙,自雲祁開口起,他便一語未發,只將惜遙微不可見的細微變化,無聲地收進眼底。
他的表情平靜得近乎冷淡,唯有眼底深處,似乎悄悄壓著什麼未明的情緒,而這場尚未出口的問答,無聲無息,卻早已在眾人心中,悄然落下伏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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