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如墨,寒意漸深,浮雲掩月,天地間彷彿蒙上一層淡淡的陰霾。
客棧燈火未熄,廊下油燈微晃,映得影影綽綽。院落中央,一張木桌靜置,桌邊坐著一名中年男子。
趙飛鐵身披舊袍,姿勢看似隨意,雙肘支在桌上,手中舉著酒壺,仰頭一飲,像極了一位借酒澆愁的過路客。他眼神空茫,似在發呆,實則餘光警覺地掃視四周。
他是餌,亦是線。
四周陣法潛伏如伏獸靜寂,只等那一步踏入。
須臾間,黑影一閃,狐妖容姝如疾風破夜而來,殺氣凜然,落地無聲,雙目血紅,直撲趙飛鐵眉心!
「動手!」青羽一聲斷喝,破窗聲隨之響起,袖中符咒破風飛出,在月光下泛著青芒,宛若受驚的螢火蟲飛散。符紙一觸地,院落青磚應聲浮動,陣紋如水波般游走,金光交錯,自地心升起,層層疊疊纏向容姝腳踝,欲將其困於原地。
容姝利爪在離趙飛鐵眼球僅寸之處驟然一偏,足尖輕點,欲拔身而起。惜遙天厥出手,三羽自掌心旋出,藍晶刃尾拖出星芒般的光痕,宛如銀河劃夜。靈痕看似柔和,卻鋒利如刃,次次削落纏繞怨氣的狐毛,有意無意地逼迫容姝步伐錯亂,寸寸逼入陣心。
「萬劍鎖訣!」青羽並指如劍,青穹劍驟然分化十影。雷光纏於其上,非尋常紫電,而是摻硃砂的誅妖雷,每道電弧都帶著滲魂血芒。十劍釘入地面,如同叩棺巨響,方圓十丈地氣翻湧,雷紋在青石之上織就森然雷獄,劍與劍間,電芒竟已凝成牢柵!
容姝赤足剛觸雷紋,「劈啪」一聲,電光如鞭抽擊腳踝銀鈴,火星四濺。狐尾甫一觸陣邊,雷蛇纏上尾尖,電弧炸響,令她低吼出聲,瞳孔劇縮。
狐妖不甘受制,欲強行聚氣結印——
就在此刻,二樓回廊之上,昭懷煦衣袖一翻,掌心驟沉,一道冰寒靈壓轟然灌入地脈!
「轟!」
容姝足下驟陷三寸,彷彿萬鈞山嶽自天而降。霜氣自地縫破勢而出,直攀她周身。青磚迅速爬滿冰晶,與雷電交纏如織,電弧在冰霜之中肆意狂舞,雷網收緊,威力倍增!
冰與雷相輔相成,化為一張生死牢籠!
二樓回廊上,雲仙君倚欄遠望,扇骨上結了一層薄霜。他目光微凝,指腹在扇緣處一觸,低聲道:「霜降術……竟能與萬劍鎖訣共振。」
說罷,他輕輕一笑,目光深意流轉,扇尖微點欄杆,幾片冰晶簌簌落下,「後生可畏。」
容姝稍一掙動,冰晶應聲碎裂,卻又瞬間再凝。雷光如網如繭,密不透風,宛如萬獸齊伏,伺機而噬!
場中一時寂然,只有雷弧與冰霜交錯時的微響,以及,容姝胸中壓抑不住的低吼,似獸亦似痛。
忽有微光亮起。
「容姝姐姐.....」小曦踏前一步,聲音輕柔卻透著不容動搖的堅定,她雙手交疊於心口,指縫間洩出晨曦般的柔光,那光穿透冰霜寒氣,為殺伐的庭中添了一絲清明與暖意。
「別再讓怨恨吞噬你了。」
「憑什麼?!」容姝全身顫抖,被冰霜覆蓋的睫毛下,那雙赤紅的眼睛幾乎要滴出血來,
「他們剝我族皮毛煉丹時,可曾聽過哀求?」她的聲音幾乎破成淒厲的尖嘯,然後驀地用染血的指尖猛地指向惜遙,「而你!!兩年前親眼見過那些所謂名門正派是如何對我的! 」
惜遙微頓,心口一緊,記憶如潮水湧來。
兩年前,她撞見了同門師姐師兄在凌虐一隻雪色小狐,牠縮成一團,瑟縮在地,雪色毛髮上滿是泥濘與血痕,四肢輕顫,尾巴緊緊蜷在身側,它抬頭看著她的那瞬間,目光清澈而驚恐,與此刻被靈陣鎮住的容姝……竟是如此相像,只是如今,那雙眼中早已不見清明,唯餘滔天恨意。
她記得那年為了救那隻靈狐,她誤傷同門,事後被重罰,卻絲毫不悔。她將小狐一路抱至無人之地,才鬆了口氣。
那小狐渾身是傷,卻還是伸出鼻尖,輕輕蹭了蹭她的指尖。下一瞬,小爪搭上她的手背,靈光悄然湧動,背上的傷痕竟肉眼可見地慢慢癒合。惜遙一愣,伸手輕撫她的毛,一邊低聲叮囑:「以後別亂跑了,這世道對你們……太不寬容。」
小狐仰頭看著她,然後慢慢將爪子搭上她肩頭,用柔軟的鼻尖貼上她眉心時,一股溫熱的氣息自額間滲入體內,像春水般柔和,又像某種古老的祝願。靈印浮現的瞬間,像有片溫暖的羽毛輕輕掃過識海,轉瞬即逝,卻留下揮之不去的溫度。
一個極淡的靈印浮現於她眉心,隨即又悄然隱沒。
如今回想起來,那靈印或許就是小曦口中的狐族標記。
惜遙看著眼前妖氣翻湧、被鎮壓之下卻依然掙扎的容姝,她喉間發緊,指尖止不住地顫抖:「是你……」
曾經那樣親暱、純淨的生命,如今卻在她面前怨意瘋長,刀鋒相向。往日的溫柔與此刻的對立,如同利刃,一刀刀割進她心裡。
容姝忽然苦笑起來,眼中閃過一抹苦澀,長睫低垂,嗓音輕顫如風中殘燭:「你為護我而傷同門……這恩情,我一生無以為報。」
霜霧在她長睫上凝成細碎的冰晶,隨著顫抖簌簌落下,像斷了線的琉璃珠。但當她再抬眼時,眸中暖意寸寸凍結,化作滔天烈焰!
「但今日,」她周身爆發出刺目血光,猛地吐出一口鮮血,那些纏繞的冰枷竟被染成赤紅,「就算恩人擋在面前......」
「我也要他們血債血償!!」容姝怒吼聲如野獸哀鳴,足下一踏!
「轟!」轟然間,妖氣翻騰,如風捲殘雲,怒意與怨氣翻湧席捲四方,將整個庭院撼得嗡嗡作響,血紅的冰晶驀然爆開,而青羽的劍陣發出不堪負荷的悲鳴,十柄雷劍同時浮現裂縫。
炸裂的冰晶挾帶著尖銳嘶鳴,朝著青羽與小曦直射而去,破空聲驟然刺耳。惜遙眼神一凜,幾乎是下意識地旋身結印:「護氣成形!」
靈力自掌心奔湧而出,瞬間凝成半透明的光靈盾,這一次的靈盾範圍比以往更廣,宛如靈流凝幕,牢牢罩住兩人,將那暴戾寒意死死擋在外層。
然而冰晶與妖氣卻如暴雨般朝她襲來,尖銳的冰刺劃破了空氣。她咬緊牙關,靈盾雖能護住身後兩人,卻無法完全擋下所有攻擊。眼看一道裹挾妖氣的冰刃直逼心口,她正欲側身避開要害——
唰!
一道墨色身影如疾電般掠至她身前。昭懷煦廣袖一揮,袖中劍氣迸發,瞬間將襲來的冰晶絞成漫天冰粉。寒風捲過,那些閃爍的冰末尚未落地,便被無形氣勁震成霧氣消散。
與此同時,原本襲向惜遙的濃郁妖氣,竟似被一陣清風拂過,倏然散盡。
昭懷煦眸光微動。這不是他的仙法所致。
他抬眼望向二樓回廊。
雲仙君不知何時已收起玉扇,正負手而立,衣袂飄然如常,彷彿方才那記暗助從未發生。唯有欄杆上殘留的一縷清風,暗示著什麼。兩人視線相接的瞬間,雲仙君唇角微揚,向懷煦輕輕頷首,眼中帶著幾分深意,又似只是尋常致意。
趙飛鐵在一旁惶恐怒吼:「還愣著幹嘛?還不殺了她!」
容姝聞言,殺意驟升,妖氣如潮席捲而出,直撲趙飛鐵!青羽眉心一跳,正欲再御劍迎敵,容姝卻已化影而至,爪鋒如鉤,帶起一陣刺骨勁風!
電光火石之間,他匆忙橫劍抵擋,劍鋒與利爪乍然交擊,火星乍現!就在青羽退勢未穩之際,小曦雙袖揚起,靈力一引,將趙飛鐵猛地從死角中拉出,甩向遠處。下一瞬,容姝的利爪便毫厘不差地貫入原先他所在的地面,碎石四濺,裂痕如蛛網驟開!
「不能留了。」懷煦聲音沉冷,手中長劍緊握,劍意如寒霜悄然蔓延。
惜遙欲言又止,喉頭微動,卻半字未出,只因她知道,容姝……已難挽回。她眉心緊鎖,指節微顫,她神識急轉,思緒如風翻湧,卻在一瞬間凝定於一個詞——
破心訣。
魔在妖之上。以魔制妖,或可破怨。憑她如今的靈力,單憑破心訣,根本無法撼動容姝的心障,但若以魔丹之力為引,強行貫注……
或許,就能將那一術,撐到臨界點。!
惜遙在心裡籌算著,然後轉身攔住懷煦將拔劍的動作,一把攥住他的袖角。
「還有方法。」惜遙抬眸,眸光堅定如焰,「昭懷煦,我要用魔丹。幫我。」
「沈惜遙!!」懷煦聲色俱厲,剛欲出手阻止,惜遙雙手已然結印,魔丹驟震,如驚雷直衝心脈,撕裂感剎那擴散,猶如萬絲倒鉤逆刺四肢百骸。
她不是不知風險。只是比起失控的魔息,她更怕的,是眼睜睜看著容姝在怨障中沉淪,小曦哭著喊「姐姐」,而她——什麼也做不了。
那樣的自己,才最讓人痛恨。
引魔之道,踏一步,便難以回頭。
但她背後,有人!
「破心訣!」清喝乍起,靈印自惜遙的掌心綻現,魔氣與靈力交纏如潮湧不息,化作一道不斷衝擊的洪流,節節逼近容姝識海深處的封鎖。
空氣被撕裂出陣陣渦流,靈壓如長浪拍岸,一層又一層,沉重而綿延。層層撞擊著容姝識海。她體內妖氣為之一震,那凝若實質的怨障,開始逐寸剝落、反覆糾纏。
容姝身形一震,雙瞳微顫。那沉睡於怨念深處的神智,終於開始在連綿不絕的心訣之力下撥開迷霧,一絲清明緩緩浮現於眼底。
懷煦咬牙切齒,右手翻起,掌心劍氣疾轉如陣。他抬手一引,銀藍靈光如鎖鏈般編織,自四面八方不斷疊加,迅速於惜遙周身構築出一道穩固屏障。
「青羽,釘天!」惜遙強忍翻湧氣血,幾乎是從喉間吼出這句。
魔丹在體內如野獸撞籠,嘶吼著要奪她神識,她強撐著氣海不崩,魔氣洶湧得幾乎要從靈台四溢。她能感覺到,有另一股靈力正緊緊扣住魔丹,像是有人將她拉住,不讓她墜落深淵。
那是懷煦的靈息,在替她撐起心門。
青羽眼神一厲,趁容姝神識微亂,袖中靈符破風而出。
「青羽·釘天符!」符光驟閃,靈陣如鉤,一寸寸鎖定容姝氣機!只聽一聲沉鳴,符陣如錨落地,宛若萬鈞壓頂,「咚」的一聲將容姝狠狠釘在原地。她身形猛然一震,妖氣亂竄,卻再難寸進分毫!
「姐姐!」小曦驚呼出聲,淚光頓現。她猛然躍近,四尾盡展,靈氣自丹田激盪如潮,雙掌緊貼容姝心口,將淨化之力傾注而出。
靈光漸盛,宛如破曉照進濃霧,溫柔卻堅決。
「別靠近……會傷到你……」容姝聲音微顫,指尖蜷動,周身妖氣如濃墨翻湧,癲狂與哀怨交織成浪,下一瞬幾乎就要將她徹底吞沒。
「小曦不走。」少女聲音嘶啞卻堅定,字字泣血,像是將整顆心都壓進這句話裡,「我要帶妳回家!」
她踉蹌邁步,卻在下一刻,被撲面而來的妖氣重重擊中!
「唔……!」黑紅妖息如怒濤拍岸,直撞她胸口。小曦悶哼一聲,雙膝跪地,鮮血自唇角滲出,殷紅染透了白衣,像一朵悽艷血梅悄然綻放。
「小曦!」青羽驚呼,神色大變。
貓言貓語:如果說到定位,懷煦是近戰爆發、惜遙是輔助精準,青羽是控場近戰、小曦是輔助補師、雲祁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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