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故事集 - 《寄養家庭》

「你再不回家，我就親自去接你。」

電話那頭的媽媽聲音焦急而堅定，小女孩沉默了幾秒，才壓抑著情緒回應：「我真的有事……學校這邊安排了補課，我不能回去。」

半年來，這樣的對話已經不是第一次。每次都是推託、含糊，彷彿小女孩對那個山村的家，充滿了抗拒。

母親終於起了疑心。她聯繫了女兒在城市中寄養的家庭——一對看起來溫和老實的中年夫婦，還有一個沉默寡言的高中兒子。當她追問女孩最近的情況時，寄養母親的聲音卻異常謹慎：「其實……小芳她前陣子出了點狀況。我們帶她去……去墮胎了。」

「什麼！？」母親幾乎失控，「誰！？你說誰幹的？」

「妳丈夫。」

整個世界在那瞬間崩塌。她記得那唯一一次女兒回家探望的時候，才短短兩天——難道就是那時候？

她當即搭車前往城市，可在寄養家庭門口卻被警察攔下。警察冷冷地告訴她：「這裡已經進入調查程序，請配合。」

母親被帶進了警局，在筆錄室裡，她與女兒匆匆對視了一眼。

小女孩面無表情，筆錄上卻是觸目驚心——

她指控父親、爺爺，甚至村裡的數名親戚男性，長期對她進行性侵。「我從小就被他們碰……他們說這是愛我。」她語氣平淡，眼神空洞。

案件曝光後，全社會譁然，媒體鋪天蓋地，輿論如海嘯般湧向那座寧靜的山村。父親、爺爺與村中幾名男子被捕，輿論一致要求極刑。

審判當日，控方證據齊全，小女孩的證詞條理分明。即便辯方堅稱受刑逼供，展示滿身傷痕，也無法撼動輿情。

法院最終判處所有涉案者十年以上有期徒刑，小女孩則由寄養家庭正式收養。

人們以為這是正義的勝利。

——直到兩年後，一名轉任律師的退休警探，私下進行了一次回訪。

「當時你真的是……全部記得的嗎？」他望著坐在花園裡的女孩，語氣溫和。

女孩笑了，像個平常的小孩。

「我記得他們本來不讓我留下。」

她話語中沒有恨意，只有一種冷靜到近乎算計的語氣。

「但我喜歡這裡，我不想回去。我媽說我得回山上，可是這裡有學校、有書、有乾淨的水和床。」她低頭撫摸著腳邊的貓，「是他們教我說的。他們說如果我想留下，就得這樣。」

寄養母親在廚房裡聽著，沒說話。她知道女孩說的是事實——是她教她的，是她幫她編撰那些詞句的。

因為她也捨不得這孩子離開。

警探離開時，看了看那棟小屋，和窗戶裡望向他的小女孩。

他的步伐很慢，因為他知道，真相永遠沒有辦法公之於世。

那不是正義的勝利，也不是邪惡的懲罰。

那只是一次，成功的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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