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爐裡的火靜靜燃燒,火舌舔舐著乾柴,發出細碎的噼啪聲。壁爐旁,一張高背椅筆直地立著,椅上的人一動不動,仿若古老石像。他的手指夾著一封剛拆開的信,紙張微微顫抖,像是也意識到屋內的空氣比冬夜還要冷冽。
窗外是辛德谷遲暮的風,翻越山巒與松林,帶著刀鋒般的銳意。遠處偶有烏鴉掠過,聲音沙啞如舊鐘,但屋內萬籟俱寂,只剩火光映照著灰燼未乾的家徽。
羅温·葛羅斯站在門邊,手尚未從門把上鬆開。他原本只是路過,卻被信使奔馳而來的蹄聲與僕人倉皇的表情所吸引。他看到父親盧肯·葛羅斯接過信,退回書房,關門的瞬間,那微微皺起的眉頭沒有逃過他的眼睛。
盧肯把信再閱了一遍,然後投進火中。
紙張蜷曲,字跡逐漸模糊,墨痕化作煙絲,順著火光盤旋升起。那火吞得並不急,像是存心讓每一筆每一劃,都在死前掙扎一番。
「那封信……很急。」羅溫終於開口,語氣不咄咄逼人,卻藏不住探問。
盧肯沒有抬頭,只取過一旁的煙斗,動作一如往常冷靜而有節奏。「只是一些無關緊要的事。」
「不像是無關緊要的樣子,」羅溫走了幾步,目光不離那火中尚未完全燃盡的紙角,「送信的人幾乎是奔著來的。」
「羅溫,」父親的聲音低沉,像古老機械緩緩啟動,「你現在的責任是學習,其他的,不必操心。」
語氣不重,但帶著不容置喙的距離。
火光一閃,最後一片紙邊也在爐中化作黑灰。那封信,連半句都沒留下。
羅溫沒有再追問。他知道,父親總是如此——話說得越少,事情就越大。盧肯·格羅羅斯從來不是會驚慌的人,但他今天的沉默,像一座沉入水底的山,壓得令人喘不過氣來。
他轉身離去,夜深的宅邸靜得過分,只有風輕撫過長廊拱窗的聲音,像有人在外牽動帷幕低語。
羅溫走到舊圖書室,牆上的燈芯微微顫抖。他手邊攤著一本拉丁語家族史書——他假裝在讀,但目光早已飄離文字,落在對面那道上鎖的書櫃門上。
那是盧肯的私櫃。家裡沒有規定不許打開它,但所有人都自動避開那扇沉重的木門,就像避開父親的目光。羅溫想着,若他母親還在世上,或許會打探他在想什麼。但如今,屋裡只剩寂靜與牆上的那一幅畫:格羅羅斯家族的祖像,一排排冷眼望向未來的子孫。
他的手指輕觸櫃鎖——那是舊式的機械鎖,鑰匙或許藏在書房。他沒有打開它。他只是在測試自己是否還有勇氣去違逆父親的意志。
「羅溫少爺?」
一個聲音突兀地在門邊響起,是年邁的管家馬提亞斯。他神色如常,但目光閃過一絲不尋常的壓力。
「你父親吩咐你明早一同前往礦區。」那句話像某種警鐘,從遠方拉響。
羅溫點頭,沒有多問。此時輕柔的夜風帶來一絲腐朽的氣味——那是來自南方山谷、礦煙與舊血混合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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