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煙火仍然燦爛 -Far Away Home- - #EX. 那一夜，孤獨的味道

註：本集中所有角色的行為均是自願，並非強逼。

另外吸煙有害健康，作者並不鼓勵大家吸煙。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DfEsYHMiB

隨著下課鈴聲一響，今天的最後一節美術課也終於結束。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3nT8WSywT

學生們正三三兩兩收拾著畫具與背包。有人擦拭著不小心沾到桌上的顏料，有人則一邊收拾，一邊小聲討論著下課後該去哪裡打滾。椅子「咿呀」地被推回原位，輕放各種畫具回木櫃裡，一切都有條不紊。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LfiSfJme3

最後幾位學生跟我點了點頭，說聲「先生再見」後，便關上門離開。教室瞬間靜了下來，只剩下我與這片熟悉不過的空間。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xGrpE7cAs

我將講台上的粉筆屑掃進盒中，再走到工具櫃前，確認共用的筆刷和畫刀都已放回原位。學生們收拾得還不錯，也沒有留下什麼需要我再處理的地方。只是發現在窗邊的桌面上，有一本被遺忘的速寫本。輕輕翻過一頁，看見的是一張未完成的炭筆素描。於是我合上速寫本，把它放進角落的「遺失物」區域。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fn90cZdpY

回到教師桌後，我從抽屜中拿出罐裝咖啡，靠著椅背坐下，啜了一口。咖啡的微苦與微微涼意立刻擴散開來，有如一種提醒，讓我知道今天的忙碌已告一段落。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ovu1bxLVL

那本還沒看完的藝術雜誌，正在桌上安靜地躺著。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lP6SH04NC

我翻到記號貼著的那一頁 —— 關於《永夜》咖啡館的專訪：那是一家內設小型展覽館的咖啡店，並歡迎任何人自薦展出作品。讀著讀著，我忍不住想像：要是能把這間美術室也稍微調整一下，也許會讓學生們更願意創作，畢竟創作本身也是在訴說自己的心意。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QUduGIlHl

今天難得沒會議，也沒有突如其來的教務雜事，連該處理的行政資料都已經在午休時一口氣完成了。總算能夠什麼都不做，在美術室安靜地待著。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jGzsLXC9V

這裡，不只是我的工作空間，還算是我「第二個家」。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KG11oW6kH

其實，就算沒有特別的活動安排，即使當天沒有開會，每天下課後我也不會急著離開。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qhIW8geGe

這間教室的牆面原本是標準的淺灰色，冷冰冰的、毫無感情，學生們總會抱怨死氣沉沉，破壞了他們的創作氣氛。那是我第一年任教時最不習慣的部份。後來偶爾間向校長提起這件事，校長卻笑著放手，讓我適當地改造教室。於是我在那一年的寒假，把幾面牆刷成溫潤的米白色，又請每一班的學生一起合作製作了幾幅大型拼貼畫掛起來。天氣轉暖後，我把一株小型的橄欖樹盆栽搬進來，放在靠窗的那張矮桌旁。至於那張教師桌，原本美術室並沒有提供，是之前學校淘汰下來的老書桌，我接收以後，擦了好幾天才把原本斑駁的漆磨得乾淨，然後重新上了油。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sGb5zZbFM

慢慢地，美術室變得跟其他教室不太一樣：氣味不同，光線不同，甚至氣氛也好像柔和了起來。也因此，有些學生會在下課後推門走進來。有人可能隨意找我聊兩句，也有人是因為各種問題而尋求第二意見；更多的是那些什麼也不說、只是默默找個角落坐著的孩子。他們可能在發呆，也可能在思考什麼，或什麼也不願想，只是想安靜一下而已。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F2ElF9qQr

有趣的是，偶爾也有同事過來。有的來借工具，有的順路過來坐坐，聊幾句課務上的事；但更多時候，他們只是需要一間沒有人催促的房間，和一小段可以放空的時間。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BK1DBwHbw

我從不多問，除非他們主動開口。

不然我大多只是繼續做自己的事，偶爾泡兩杯熱飲，把其中一杯放到他們的桌邊，像是在告訴他們：你不需要解釋什麼，但這裡有你的位子。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bwiUKmG6B

久而久之，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美術室就是一高的師生輔導室」這個說法就在校內流傳開來。最早似乎是一年前，有位畢業生在記念冊裡這麼寫：他說這間教室，不只是讓他學會畫畫的地方，也是讓他在高一那年情緒崩潰時不至於被淹沒的「島」。之後學弟妹們也跟著這樣稱呼，甚至連訓導主任有時也會笑著說：「有什麼解不了的糾紛，通通送去美術室泡杯咖啡就好了。」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XJJfrn6wi

我倒是不太介意，反而覺得這樣也挺好。

如果有哪個人在學校裡感到不安、無處可去，那麼只要他們還記得這間美術室的大門永遠沒鎖，那就夠了。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2sMv2GgkR

即使不能解決他們的問題，也想讓他們知道，

這裡，至少還有一張椅子，總為他們保留著。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67xDg9Ug5

門口傳來敲門聲，打斷了我的思緒。我往門的方向看了一眼，沒多想就笑了。

這個時間還會來找我，而且敲門敲得那麼「有分寸」的，除了真木先生之外，恐怕也沒別人了。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Pak8kwGNb

「門沒鎖哦，請進。」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FW8VZf3E2

果不其然，門被推開的瞬間，她的身影就出現在光線稍暗的走廊中。她今天沒穿外套，只是隨意穿了一件淺紫色短袖襯衫，手裡提著一個透明膠袋，裡頭裝得鼓鼓的，乍看之下像是剛剛從學校偷走出去，再到便利店掃貨回來的樣子。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MrWqJqTgQ

「嗨！我來打擾啦，今天有好東西要分享給你。」

「你不會又買了什麼奇怪口味的零食吧？」我看著她手上的袋子，笑了。

「這次是真的特地買來跟你分享的。放心，全是你喜歡的。」她走向我的旁邊，把那個鼓鼓的膠袋放了下來，發出一聲沉悶的「咚」。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QBlPglRkY

我瞥了一眼裡面的內容物：小甜餅、曲奇餅、梳打餅……的確，全都是我愛吃的餅乾。她倒是挺細心，總能把同事們的喜好都記得清清楚楚。我輕輕勾起嘴角，從抽屜裡再摸出兩罐咖啡，推了一罐給她。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uZk2aCxDx

「有來有往，才不會讓人覺得虧欠。」

「別客氣，不過這就是我喜歡找你的原因之一啦！」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ou1V06ema

她笑著拆開餅乾袋，又順手拖了張椅子來到我面前坐下。

我們就這樣一人一邊坐著，美術室裡只剩下餅乾包裝紙的細碎聲音，與玻璃窗外微風吹動的聲響。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ItCcRjETc

「話說……」她咬了一口甜餅後突然出聲。「你還記得下星期五，是石川『新居入伙』的日子嗎？」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LtuacVusi

聽見這個詞，幾乎不用細想就知道她在說什麼。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A5Qijasbd

「記得啊。前兩天我剛好經過教員室，看見她一邊在位置上收拾舊資料，一邊抱怨紙張多得像廢紙山。我聽了覺得……說不定她真的會拖到最後一刻才收拾，所以就主動說幫她一起整理。」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v6lefMaUt

我頓了頓，想起當時石川前輩那副嘴硬的樣子，又笑了一下。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MDXvzOO1j

「她一開始還是老樣子說什麼『才不用麻煩你』，但後來還是讓我幫了。結果整理到一半，你就出現了啊。」

「對對對，那天我一走進去，就看到你兩個蹲在地上收納文件盒。石川還板著一張臉看手錶，根本就是趕著去相親。」真木笑得前仰後合。「我對她說了一句『求求你快走，別誤了你的良緣後拿我們出氣！』，她才像終於得到赦令一樣落荒而逃。」

「你那天的語氣太傳神了，我都懷疑她真的有去見什麼人。」我聽著也不禁笑出聲來。

「她啊？見的都是（準）真愛吧！」真木吃了一口曲奇，繼續說道。「說真的，你還真是好人。幾乎每次她一開口抱怨什麼，最後都是你幫她收尾。」

「說不上是好人啦，只是……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看到她每天一副嘴硬又倔強的樣子，就覺得……這個人挺有趣的。」我搖了搖頭，端起咖啡罐喝了一口。

「有趣嗎？」

「嗯，挺有趣的。」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Q9frubgAL

真木聽完後也跟著笑了起來，這次笑得更大聲一些。我想，她大概是從我口中的「有趣」裡聽出了什麼她感興趣的東西。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DcFox8cwb

笑聲漸漸停下來後，真木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把手裡那塊吃了一半的曲奇餅放回袋中，語氣輕快，但帶著點試探的意味開口：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OaSbcEXZj

「對了，今天我來找你，除了送餅乾來，還有一件事想說。」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qvZEyG5no

我朝她偏了偏頭，示意她繼續。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BGtzA7oGF

「田中啊……不是這星期開始請假嗎？說什麼老早就規劃好要去北海道泡溫泉，還就要體驗什麼牧場生活。」

「嗯，他前陣子還跟同事們炫耀說要吃五天的海膽蓋飯。」我忍不住輕哼一聲。「然後同事們都幾乎想立即把他請走。」

「哈哈哈，那個人真的是講起休假比授課還熱情。總之呢，我是想……趁這個機會，我們三個，要不要幫石川準備一點小驚喜。」

「……我們三個？」我一時沒聽懂她的意思。

「就是她嘴裡常說的那『三隻小鬼』啊！她不是老笑說，自己一個被我們這三個傢伙包圍，總有一天會中風嗎？既然她下週要正式從教員室搬進副校長室，這麼重要的節點，我們怎麼可以不表示一下？」

「嗯……她會高興嗎？」我眨了眨眼，小聲地吐出這句話。

「她當然不會在表面上高興啊！但內心呢？我敢打賭，她比誰都重視這些有的沒的。」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Sith5eYn6

我想了一下，沒有立刻回應。真木看出我在猶豫，便補上一句。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k8zSK5vBf

「我們一人準備一份小禮物就好，意思意思就行了。再順便……我準備點餅乾，你煮一壺咖啡，我們三個就邊吃邊聊，當作是幫她慶祝入伙。」

「所以餅乾跟咖啡是拿來現場吃的，不是給她當禮物的？」

「當然不是，拜託，我可沒打算讓她用餅乾當副校長紀念品。小禮物是小禮物，餅乾是……慶祝會用。」

「那你太太做的餅乾，可要小心準備呢？否則前輩一邊吃又一邊抱怨哦。」我忍不住笑出聲。

「欸，她敢說我老婆不是？」她瞇了瞇眼。「那咖啡就交給你囉，說到咖啡的話，還是你泡得最好。」

「行，反正也習慣幫她泡。」

「嘿，我有在聽。這句話裡面某個『她』到底是誰啊？」

「……少裝傻。」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uU0edOkOM

真木一臉得逞地笑了，抬手撥了撥額前的劉海，調侃道。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aVBdzRkqa

「那就說定囉！餅乾我準備，小禮物大家各自準備，咖啡交給你。三隻小鬼，對副校長大人進行突襲。」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vtrbgRfd5

我點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麼。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gRTt626R0

我們又坐了一會，沒什麼特別的話題，只是隨意地談著教務上的一些雜事，偶爾提到某班學生最近發起了「請求學校改善小賣部的炒飯麵包味道」運動，或者前幾天某教師本來要拿手提電腦，卻誤把家裡的摺疊式烤爐帶回來。真木邊聽邊笑，難得放下了那層她總要披著的「教師樣子」。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Qzv88UPdB

直到她看了看時鐘，想起什麼似的站起身來。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DxjxqcWDs

「啊，不行，我差不多該回去陪知惠子了，明天早上還要陪她出去參觀古典藝術展覽。」她伸了個懶腰，手指輕輕捏著肩膀，可能是坐太久感到有些僵硬。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CFunWTYXX

我點點頭，正想開口送她出去，卻又忍不住開了口，把心裡原本不打算問出口的話，最終還是吐了出來：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O7t9GbJ0d

「真木……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7lJiGbSbR

她已經轉身半步，聽見這句話時又頓住了。她回頭看我，早已預料我會說點什麼。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xyF0pgpIA

「嗯，怎麼了？」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V2iXh8f9V

我猶豫了一下，視線飄向窗外，聲音也不自覺放輕起來：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ll1q4qok3

「你……平常和前輩一起在天台抽煙的時候，她會說話嗎？」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BajZw2OiH

教職員們都知道，石川習慣在天台抽煙：有時會一個人，有時會遇上真木，甚至是以前還沒畢業的知惠子。我從沒問過任何人那段時間發生過什麼，也從沒特別在意過去是什麼模樣。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CRCIqJfPS

只是……我一直很好奇。

她那種總是留著三分距離的氣場，在那樣的時候，是否會卸下一點防備？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QXqtTz8vY

我不是要知道她說了什麼。

我只是想知道，像我這樣的人，能不能也嘗試走進她那樣的沉默裡。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qSZsrrnYg

聽見我這樣問，真木愣了一下，然後慢慢露出一抹柔和的笑容。不再是調皮的那種，而是帶著理解與包容的笑意。她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回桌邊，抬手輕拍了拍我的肩膀。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QDYSdruhr

「天台那風啊，挺大……煙點得起來，但有時會被吹得亂七八糟。有時候她會抽兩根，有時候一根還沒抽完就掐了。有話就說，沒話就不說，倒也沒個準。」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hjKch4maA

我沒有接話，只是靜靜看著她。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jROUlVmcb

「不過……要是有人在旁邊站著還沒走，她會不自覺把煙抽得慢一點。」她笑著補上一句。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BIJFsFKCw

我垂下眼，嘴角也不自覺微微彎起來。

真木看上去在聊天台的風很大，實際上……故意讓我知道答案吧？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aUOak12Gb

她轉身要走時，又回頭補了一句：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DN4LfvRhY

「對了，記得禮物要早點想好哦！別最後一秒才去文具店亂抓一個便利貼本來糊弄她，她這種人嘴上不說，記仇倒是可清楚了。」

「知道了啦。」

「那我走啦。」

「路上小心，別欺負知惠子哦。」

「全世界都知道我是愛妻號，哪敢欺負她？」她一邊笑著一邊往門口走。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Zfv7SKASM

門關上後，我的目光落回到桌上的雜誌，手指卻沒再翻頁。

我輕輕喝了一口咖啡，忽然笑了出來。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s5NEMCltS

真木今天的話，還真的挺有意思。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OJEuWWSye

＊＊＊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cQfEFoQHE

我一向不覺得自己是特別懂「生活」的人。但每逢週日，家務總還是得有人做。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yFvUzXmE7

先打開窗讓空氣流通，換掉床單、清潔浴室、把回收品整理好……這些事情若不集中在週日處理，等到平日教學開始，恐怕連一口喘息的空間都不剩。正因如此，週日對我來說不是休息日，而是「整理日」。唯一的好處是既沒有人來打擾，也沒有人需要應付，適合與自己獨處。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A4PSS3dEP

衣服一件接一件地被丟進洗衣機。我一邊將衣物展平、一邊注意洗衣液的量。洗衣機發出穩定的轉動聲時，我才終於直起腰，走進廚房。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PoSSJiolG

煮水，磨豆，沖咖啡。這些動作早已成為習慣。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50Rhgz7On

從櫥櫃中取出那包熟悉的咖啡豆，是我一直愛喝的配方：帶堅果及糖蜜的香味溫和，不搶戲。我將豆子倒入手磨機，穩定地轉動手把。豆子在機器中咬合粉碎的聲音，是一種有節奏的白噪音，讓人內心能夠平靜。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GHJamBFoz

濾壺已鋪好濾紙。我把磨好的咖啡粉倒入其上。熱水在壺內被加熱得咕嚕作響，我把手沖壺準備好，緩緩注水。第一注只讓咖啡粉充分悶蒸，那片深色的咖啡粉慢慢膨脹，像一塊在呼吸的深色苔蘚。蒸氣往上升騰，牽起一縷細細的香氣。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HwsS8wwRV

沖咖啡的過程對我來說，像是種植一株只會開一次花的植物：每一手的角度、每一圈的節奏，都會影響它最終的風味。那不像機器做出來的穩定濃縮，而是全靠「手感」與心情 ── 你能感覺它今天會是溫潤還是苦澀，這不只是技術，是一種與咖啡和自己的對話。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h8AyeN49u

我將咖啡倒進杯裡，握在掌中，杯身的溫度透過指尖傳來。

這才像是真正屬於自己的時間。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25QykAi2H

走回客廳，我躺在沙發上，身體整個沈進那片柔軟的布面。

還沒來得及深吸一口氣，手就習慣性地拿起了手機，滑開社交平台。畫面上是學生們的日常照片、朋友轉發的趣聞，還有幾條不知不覺來到的教師社群通知……但我只是隨便滑了幾下，很快地，思緒就飄得遠遠。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dTT5bTdHD

那個午後的陽光照得我有點睏，但心裡某個角落卻被什麼東西攪起了細小的波紋。

我沒在看手機，而是沉進了回憶裡。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HkG8PSg1T

那是我剛到職的那年。
略帶荒唐氣氛的星期五課後，教務會議開始之前。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RH8n448gR
那一天，真木是教職員「值日生」，為教師們沖調咖啡。由田中和我開始談及真木沖調的咖啡味道不錯，到石川大吵大鬧說自己泡的咖啡才是最好喝，再到校長進來，笑著說今天的會前討論挺有意思，最後還當場提議辦一場『一高咖啡師大賽』，既能增進同事間感情，也能選出一位真正能泡好咖啡的人。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IXaiJuAQH
說實話，那提議聽起來挺胡鬧的。
雖然說是全校教師都需要參加，也有一早表態不打算參加，隨便拿罐裝咖啡敷衍了事的同事。但也許是我剛入職，想多點和大家交流；也可能是我對「讓別人好好喝上一杯咖啡」這件事，本來就有些執著。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diq2gD8Is
比賽當天，我帶著自己平常使用的濾壺和陶瓷杯，慢慢地磨豆、沖泡，在那群嘻笑的同仁間顯得格外安靜。後來評選結果出來，我倒也沒得第一，只是得了個「手作咖啡女神」的稱號。這個名字聽起來挺抽象的，卻讓我開心了一段時間。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cAljWIh7o
也是從那之後，只要我準備去茶水間泡咖啡，石川就開始「剛好經過」。她總是一臉嫌棄地站在我身後，冷冷地說：「身為一名教師，應該有自覺把心思花在有意義的事上！」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IFUhguA8u
每次我聽到這句話，並沒有什麼反應；或是說，心裡總是忍不住浮現一種好笑的感覺：就算你這麼說……前輩，你不也從沒錯過我泡咖啡的時候嗎？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uUIpTSN9C
有時候，我會故意不回應，只是泡好兩杯咖啡，把其中一杯放在流理台上，輕輕說一聲：「想喝就拿去吧。」下一秒她就會板著臉說「我才不會像你這樣沒自覺」，再默默拿走那杯咖啡，靠在牆邊喝完。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c5J3eA9wt
久而久之，她雖然嘴上還是會挖苦我幾句，但更多時候，我們就那樣安靜地站在茶水間，一人一杯，喝著咖啡，卻什麼都不說。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1ioaOtpDk
那不算是什麼深交，甚至連真正的對話都很少。但我總覺得，她願意留下來喝，也算是一種認可吧。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QbgkGrDyB

另一段記憶，則不那麼溫和。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CzHDJwl1l

「停學事件」發生的那天 ── 也是整個學校氣氛幾乎凝結的早上。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Mtd0ygcWq
那時我還待在教員室，原本只是低頭處理行政文件。空間裡一片沉寂，只有鍵盤敲擊聲和空調運轉的低鳴。忽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沉默。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yRjTWyEDO
我抬起頭，就看到真木怒氣沖沖地衝進來，臉色陰沉得幾乎不像平日裡的她。她大步走向石川的辦公桌，毫無預警地抓住了她的衣領，把她硬生生地從椅子上拉起來。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d2ua09Zxq
「石川明！你他媽的倒是給我說句話啊！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JG9qJSHEt
她的聲量高得幾乎要穿透整個教員室。接著，我看到知惠子戰戰競競站在門邊，臉色發白。
我還記得，石川沒有反駁，只是盯著她，一句話也沒說。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DzPVQTNEE
接下來的對話，我沒有聽清楚。
不是因為聲量太小，而是因為教員室的空氣在那一刻像是被抽空了，連呼吸都變得困難。我只記得，真木要求在天台攤牌並鬆開了石川，石川則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出教員室，背影筆直、毫無猶豫。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14Leq0ULf
那不是什麼八卦場面，也不是我該介入的對話。但那一幕 —— 那三人離開教員室的順序與姿態，至今仍像剪影一樣留在我的腦海裡。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kxyYlm3q7
那天下課後，我和往常一樣，來到茶水間煮咖啡。也許是因為單純想喝杯咖啡，也許是因為……我隱隱知道，會有人來。果不其然，石川進門時，一手握著水杯，步伐比平時更重。她看到我時皺了眉，像是預料到會在這裡遇見我一樣。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zk5OCyN0f
我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像往常一樣，把手邊多準備的一杯咖啡遞過去。
她看了我一眼，語氣比平時還要冷上幾分。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uMJDVT8DS
「我看你也挺閒的，這時候不準備下週的計畫，還有心情在這裡待著泡咖啡？」
我沒有回嘴，也沒有露出什麼特別的表情，只是靜靜把咖啡放在流理台上。那杯咖啡沒有聲音，只隱約在說：「我知道你今天不好過。」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BUcb6H5v3
石川沒有拒絕。她拿起杯子，站在原地喝了一口。接著，她又看了我一眼，嘴裡還是念著有的沒的。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OIURhGkND
「有時間搞這些不實際的東西，不如去協助班務好了。」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DvLga7uZu
我知道，她其實不是想責備誰。她只是太需要一套「堅硬的話語」來防身，來證明自己沒有被擊倒。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o9sCJkHFn
我沒走，也沒多說一句話。只是陪她站著，一起喝著那杯有些微苦的咖啡。
她以為我沒看見，但我都看得一清二楚。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RFiixY2Ja
石川眼角那一抹，還閃著光的濕潤。
她以為沒人會在意。但我一直都在。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pSQIMvirl

咖啡的溫度已經冷卻下來。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h8qBUzHH7

我滑著手機的手指停住了，但眼睛卻沒有聚焦在螢幕上。那杯放在一旁的咖啡散發出的香氣，依然淡淡地縈繞在鼻間，但滋味卻似乎與剛剛不同了。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wUVi1FaYx

思緒不知不覺地漂回現實。

我發現，其實這幾年來，我自己也越來越搞不清楚某些事情。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Gmp7J7RxD

例如……

為什麼，我總是習慣稱她為「前輩」。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Cyhrk2qnG

一開始當然是因為職場上的關係。她進學校比我早多了，資歷比我深，「前輩」是理所當然的稱呼。但漸漸地，那個稱呼不再只是職場用語，而變成了一種我們之間獨有的距離感：不遠、不近，有種微妙的尊重與私人的認可。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FRKXjNdMq

而她似乎也挺喜歡我這樣叫她。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2qZJ3BJoa

不像其他同事直呼「石川」或是「石川主任」，或者在背後用那種帶著反感的語氣調侃她「女強人」、「大魔頭」，我卻總覺得，她並不是真的那麼咄咄逼人，只是把那些話、那些硬邦邦的姿態，當作鎧甲一樣把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風，讓人以為她刀槍不入。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1JTxqyJYR

有一次茶水間裡，別的同事還開玩笑說我太見外，問我怎麼不乾脆叫她名字。

我當時下意識看了她一眼。她在水機旁正準備盛水，沒說話，也沒笑。但她沒有皺眉，也沒有糾正。只是視線很短地掠了我一下，像是在說：「隨妳。」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c8rAfC2H6

那一眼很短，但我記得住：她聽見了，也接受了。

從那之後，我就沒有改過那個稱呼。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ZDrWNeOK5

她從來沒推開過我遞過去的咖啡。

哪怕她嘴上總是說「別在這浪費時間」、「沒必要這麼麻煩」，手卻總會伸過來接過杯子，然後靜靜地站在那邊，陪我一起喝完。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jcQwE1zW6

我有時候會問自己，是不是有點在意她了？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tnm8DDIOp

但是嘛，「在意」這個詞對我來說太過籠統。

我想知道她在想什麼，想知道她在以前到底經歷了什麼；想知道她明明可以開口說話，為什麼總選擇沉默；想知道，她是否真的甘願那麼孤獨。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oHNT6ecfo

她看起來從不需要誰。

但我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想多陪她一下。哪怕只有幾分鐘，也好。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RpMpJNQEi

我搖了搖頭，嘗試驅散這些像霧一樣的思緒。

也許我不是對她有什麼特殊的情感，只是單純對這樣的人 ── 這樣選擇將所有東西背在自己身上的人感到好奇罷了。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BXRvXvKiC

可這份「好奇」，持續了三年，也從沒散去。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OKLSpRxZQ

＊＊＊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k5qZDN7Ho

洗衣機完成任務的音樂響起，我便從沙發上坐起來。

咖啡杯裡的液體只剩下一點淺淺的底色，已經涼了。我把手機放回桌上，輕聲嘆了口氣，慢慢起身，把洗好的衣服一件一件晾上陽台：運動服、襯衫、圍裙，有些泛著洗劑的淡香，有些因長久使用而略顯褪色。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UYUKA3lDC

看著一排衣物在陽光下微微晃動，心情也跟著穩定下來。

不過，該挑的東西……還是得挑。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19oevfPhj

於是，我回到室內，換上適合出門的衣物，再拿起手袋和購物袋，便關上玄關的門。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pMIHOSTvZ

從家中步行到商店街只需要十五分鐘。沿著住宅區的小巷穿過去，經過那家熟悉的便當店和一間玩具店，轉過彎，就是那條熱鬧的街道了。下午的商店街人不算太多。陽光還算和煦，不至於刺眼。街上播放著昭和時期的老歌，混合著叫賣聲，有種讓人不自覺慢下腳步的節奏。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NPbVrqjsS

我先進了一家文具店。裡頭整齊陳列著各式鋼筆，書簽，還有許多設計講究的手帳。我站在展示架前看了很久，卻遲遲沒拿起任何一樣。如果送文具……是實用沒錯，但要送一樣能讓人留下印象的文具，卻也不容易。要嘛俗氣，要嘛太孩子氣。更何況，那人一向挑剔，我不太確定哪種款式會讓她真正喜歡。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8eCNM8kWH

走出文具店之後，來到了書店。

站在新書區前時，我突然想起石川那幾乎從不離手的手帳。她的時間總是被課務、學生、校務緊緊塞滿，哪還有餘力慢慢閱讀小說或散文？就算我送了，她多半也是擺著不看。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vx16Kb9gW

書不適合她，文具又太普通。

我繞來繞去，卻毫無頭緒。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hZqUzuoup

正當我站在街角，準備乾脆放棄今天的行程時，卻意外地看見了不遠處那家我很少走進去的花店。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KozY5DmOV

等等，送花的話，會不會更奇怪？

雖然是這麼想著，腳步卻還是往那邊移了過去。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S7OVLBK4L

花店的門外擺著一整排鮮花：鈴蘭、紫陽花、薫衣草……各種顏色在陽光下閃爍著誘人的氣息。我站在門口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走了進去。花店的空氣帶著泥土與葉綠的清香，店裡播放著輕柔的樂聲。正當我在思考自己為什麼會來這裡時，視線不經意落放到角落……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Vqiueb8n9

那裡陳列著一排迷你盆栽。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pQWC9Yp5c

走近一看，裡面有幾盆仙人掌、迷你蕨類與多肉植物。其中有一盆圓潤的小植物，特別吸引了我的注意。它表面佈滿密密麻麻的白色細刺，但整體卻呈現出柔軟的線條感。不似其他仙人掌那樣銳利。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2KZ3Yj8XE

旁邊的標籤寫著「銀手毬」。

店員也許是注意到我在端詳，便走過來主動解說。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sCDq6ySZ0

「這是我們最近很受歡迎的小盆栽。雖然看起來刺多，但其實摸起來一點也不痛哦。要不要試試看？」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9BtWu3TkQ

我有些驚訝地看著她。她將銀手毬遞到我手邊，我小心地伸出手，輕輕觸碰了它的表面。

果然，那些細刺雖然密集，卻柔軟如絨，沒有刺痛感，只有一點溫和的彈力。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6QxbU5G57

那一瞬，我的腦中突然浮現了石川的樣子。

她的表情總是銳利，說話像是下命令。但那些話語之下，其實並不帶刺。她習慣把自己包裹在強硬之中，但真要靠近時，卻從不真正傷人。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SNYuXjsE7

「這個……很容易照顧嗎？」我問。

「只需要幾天澆一次水，放在陽光適中的地方就可以了。不太需要人管，也能活得很好。」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VhYYv2S87

這句話像是一根針，輕輕地戳進我胸口。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vfcwurZsx

「那就這個吧。麻煩你幫我包裝起來。」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Hvvir4dqA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dzpx4fMWN

夕陽西斜，我終於提著幾袋東西回到了家。

換好鞋後，把食材放進廚房，牛奶、雞蛋、明日的便當材料依序收進冰箱。再回到客廳，我將紙袋放到茶几上。裡頭除了日用品和食材之外，還有那個今天花了我最多時間、也最費思量的東西。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QiF20v3dx

我坐下，把那個小小的紙袋中取了出來，放到茶几的正中央。

看著它，忽然覺得這盆植物實在太像那個人了：一樣讓人感覺難以親近，卻又不至於真正把人刺傷；一樣話不多，卻什麼都知道；一樣站得太遠，卻總能在你最意外的時候伸出手。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OPjOyBxBZ

伸手撫了一下那層細刺，仍舊不痛。只是有點冰涼，帶著纖細的觸感。明明看起來像是用來防衛自己的武器，實際上卻不具攻擊性。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1alSR2kZw

我忍不住笑了。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a3ccgzrzQ

不是那種開懷大笑，而是嘴角微微揚起的那種，像是看到什麼久違的溫暖。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HMHLbffGd

「希望你能陪陪她啊。」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5NOKxmsSB

我小聲說著，不知道自己是在對植物說話，還是在對那個總是背對大家堅強站著的身影說話。

不論是哪一個，我想的都是同一件事。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Wr5PnGZSa

希望這孩子能陪她一點，哪怕只是一點也好。

讓她在某個午後回過神時，發現身邊不再那麼孤單。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YoLPxwztr

＊＊＊

某個週五。

下課鈴響起的瞬間，學生們一如往常收拾好用品後，如潮水般湧出教室。走廊上的腳步聲與交談聲逐漸遠去，而我的美術室，也慢慢回到平靜。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OeuYkF4Fk

今天沒有學生留下來加畫，也沒有老師跑來討論教務。對我來說，這是難得的清閒時光。我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照舊「營業」這間不成文的「一高輔導室」。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8UwW9jciL

只是今天，我在美術室內泡了一壺咖啡，難得不是為求方便而喝罐裝，而是認真磨豆、手沖的版本。也許是因為昨晚沒睡好，也許是因為早上整理教案時突然想到什麼。總之，我想安安靜靜地坐一會。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19ba5hlRG

翻開桌上的藝術雜誌，是月初新到的那期。原本只是隨意翻閱，卻在中段頁面猛然停下。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OVVIMOPn7

「夏川市藝術學院三年生：瀨戶知惠子」
為新人文學賞作家 —— 瀧澤鈴奈的作品《街角咖啡廳「破曉」》繪製封面與插畫的年輕創作者，談繪家族的愛，藝術與敘事的無限可能性。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C9gTxsvuM

我盯著那排字發愣了幾秒，接著像是確定自己沒有看錯似的，一頁一頁慢慢地讀下去。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RWuGHszLD

知惠子。

那個曾在我課堂上筆觸拘謹、擁有自己創作想法的孩子，如今真的站到了這個位置上。她在訪談裡提到自己如何試著理解小說情緒的起伏，如何設計色彩與留白來呼應主角的孤獨與家族間的愛，語氣平靜又顯得自信，完全是一位已經找到方向的創作者。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8c9FKGvDT

我沒出聲，只是靜靜看著她的照片。她的坐姿挺直，嘴角微微上揚，一如她當年在美術室裡完成一幅又一幅時的模樣。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s2cJurx1B

我知道，她的這條路走得不容易。也知道，真木 —— 作為她的班導師、也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伴侶 —— 曾經因為過去的陰影而遲疑過。她不是反對知惠子有夢，而是不希望她走上那條充滿不確定的藝術之路後，再一次受到現實重擊。那份糾結我感受得到，從她那時候對學生進路指導的態度、對藝術課程的壓抑反應，我早就看出端倪。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SxJvUPp7J

但我很高興，因為她們兩個不但選擇了彼此，也選擇了讓夢想自由地成長。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LGghhPuQT

就在我沉浸在那段文字與照片之間時，門外突然傳來一聲敲門。

不急不緩，只有兩聲。我轉過頭，看到門口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W99GTRhJZ

是石川。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13QgVRyeA

她站得筆直，沒有像平時那樣雙手插口袋，也沒有像在教員室裡那般自帶氣場。只是靜靜地看著我，在等我的一句允許。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nq2VPcf93

「請進。」我放下雜誌，朝她點點頭。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5zYw9EkfJ

她推門而入，腳步不快也不慢。她從沒來過這裡，進門後的視線略微四處巡過一圈：掃過牆上的學生畫作、角落的橄欖盆栽、掛在窗邊的風鈴，最後才落在桌上的那兩杯咖啡。我並沒有打算問她為什麼來，也沒說「稀客」這種無聊的寒暄話。只是默默地將剛剛那杯未動的咖啡，輕輕推到她面前。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M2QrjJzrq

她走到桌旁，低頭看了咖啡一眼，沒說什麼，端起來喝了一口。

我重新坐回原位，把那本雜誌放在膝蓋上翻著，視線雖然還停在知惠子的照片上，但注意力已慢慢經被身旁的寂靜牽了過去。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b4vvPxC68

她沒有說話，我也不打算開口。

在這個空間裡，沉默並不意味著尷尬，有時反而是一種別樣的信任。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VNzssVZWQ

她選擇走進這裡，已經是種表態。

就這樣，一個人看著雜誌，一個人喝著咖啡發呆，時間緩慢地流動，但誰也不急。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aJl14quhH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xUQHSHz2G

當我翻過雜誌最後一頁後，便合上書。剛打算起身去倒第二杯時，眼角餘光瞥見她的動作。

石川伸了伸懶腰，微微仰頭，接著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她那一瞬皺起的眉頭，並沒有逃過我的觀察。那個動作看起來有點吃力，像是身體裡有一根筋長期緊繃著，哪怕只是短暫地坐下，也無法真正放鬆。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NlaLNUdTE

我遲疑了一下，還是站了起來。試著用平常那樣隨口、輕鬆的語氣，開口道。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ikxJa1zsL

「來，我幫你按一按吧。」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FHEsm9krc

她立刻皺起眉頭，轉頭看我，語氣如預料般冷淡。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Qy4fXV5A6

「不用了，這可是老毛病了。」

「我也不是什麼專業，只是剛好手空著罷了。」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jNLLoUoL9

我沒有理會，繼續走到她身後，語氣不變。她彷彿還想反駁什麼，卻只是低低呢喃了一句。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lLOrElu3M

「這種小事都扛不起，那我還能當什麼副校長……」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zFZshchm9

我沒有接話，只是輕輕將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她的身體微微一震，但並沒有真的把我推開。

不急，動作也不快，只是順著她肩頸的肌理，慢慢用指腹按壓下去。她的肩膀比我想像中還要僵硬，像是一塊硬得發熱的石頭。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EqBwaecEF

我能感受到，她一開始仍保持著抗拒的姿態。她背部的肌肉緊繃，像是時刻準備拔劍起身的武士，連坐姿都無法鬆懈。但隨著我一下一下的按壓，這份警覺漸漸鬆動，肩膀也略略下沉了一些。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cJjo1Ru6d

她不再出聲，也不再反抗。只是靜靜地坐著，讓我繼續。

空氣靜得連外面樹葉搖動的聲音都變得清晰。我感覺到，她呼吸的頻率逐漸放緩了。就在我以為這段沉默會一直持續下去時，她突然開口。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GCLeKLH3M

「……我有點累了。」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UAuL9GMM9

我一時沒能反應過來，動作也跟著停了一瞬。她沒有轉頭，只是繼續看著窗外，語氣很平淡，卻藏不住內心的疲憊。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UxDoQUFZV

「我啊……總是在學校裡，裝作自己什麼都能處理、什麼都不在乎……結果就是讓人以為我真的什麼都不需要。」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qM7eu4mEE

她停頓了一下，深呼吸了一口氣，接著自嘲地笑了一聲：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cB5KFuzeB

「每個人都對我敬而遠之……但我到底是為了什麼才要這麼咬著不放？裝得再像，又怎麼樣？我自己知道，這一點都不好過。」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iTY9h1QAU

我沒有說話，手依然落在她的肩上，繼續按著。現在不是分析問題的時候，也不是安慰的時候。她並不需要答案，而是只想知道：在這種脆弱的一刻，會不會有人選擇離開。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pUrBdOGpJ

「怎麼做，才可以放下這些無謂的堅持啊……」她低聲問。

「那就從下星期一開始，每天來我這裡喝杯咖啡吧。」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uKlSZgxkD

她沒有立刻回應，但我感覺她微微點了點頭。

就這樣，我繼續為她按摩肩膀，而她繼續靜靜坐著，沒有再拒絕，也沒有離開。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rIaDZvnB0

在那個午後，美術室裡只剩下兩個人，一人站著，一人坐著。

一個人終於卸下了鎧甲，一個人什麼都沒問，只是靜靜地守在她身後。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1nSu6qsO1

＊＊＊

那是真木和知惠子婚禮的前一晚，夜深。

窗外的蟬聲早已停止，只剩偶爾傳來幾聲晚歸車輛的引擎聲，與路燈偶爾閃爍的輕響。坐在床邊，把最後一樣衣物疊好後，才將準備明日婚禮的服裝整齊擺放在椅背上。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FZI7lgl0k

白色襯衫，深藍色牛仔褲，還有一件帶點復古味道的綠色針織外套。

其實準備這套服裝時，我猶豫了很久。從禮節來說，也許應該穿得更正式一點。但我想起真木前幾天才笑著對我們說：「這場婚禮不用太拘束，我們希望大家穿得有自己的風格，活出自己。」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K7jn2JXU8

活出自己……嗎？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Je9duZbIk

那就這樣吧。我不過是一名美術教師，平常西裝穿久了，這樣的打扮反而更像是我。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PcTpHOkDY

笑了笑，我便關掉床頭燈。

躺上床，卻遲遲沒有睡意。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eBwMjKe4S

枕頭高度沒問題，室溫也剛好，但翻來覆去，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堵在胸口，讓我無法真正鬆開。不緊張、不是明天的婚禮、不是人群、不是社交。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K4E76XqOK

好像……現在的我，在在等什麼。

睜開眼睛，盯著天花板，一動不動。腦海中浮現許多片段：那個人總是笑意盈盈，面對升種困難也會笑著走過；另一人沉穩，努力地摸索和學習如何捉緊和珍惜自己所愛；某個人則跌跌碰碰，痛但總會裝作堅強……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APC5aRfvB

我翻身身，伸手打開床頭櫃的抽屜，摸出睡眠保健品的瓶子。正打算取下一顆來吞服時，電話震動聲在寂靜的空間裡響起。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KLKUNqjoj

我看了一眼螢幕，是石川。

先是呆了一下，然後才按下接聽鍵，將手機貼近耳邊。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qzFi6L3q8

「……前輩？」

「你還沒睡？」電話那端傳來她一如既往的低沉聲音。

「嗯，剛躺下來。怎麼了？」

石川沒有馬上回話，只是淡淡地嘆了一口氣。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stuJsJrAo

「沒什麼……只是想說，快睡吧。明天還要早起去參加那兩個傢伙的婚禮，不睡好怎麼行。」

「那前輩也該睡了，不然怎麼撐到明天晚上？」我笑了。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Y6lpsaAJ7

那一頭又是幾秒的沉默。然後她悶悶地哼了一聲，像是輕罵。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3h54XcmMJ

「嘖……那我們就再聊一會吧。」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8EZzGSRjg

我聽見自己嘴角勾了起來，心跳微微一緊。不是因為她說了什麼特別的話，而是因為她竟然會打這通電話給我。這個時間，這樣的語氣，這樣的沉默之後，還願意開口。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n8fPrC450

我想，我等待的，應該是這一通電話。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hfiqIExwy

「我……突然很想喝有堅果味的咖啡。」

「突然？」我一時沒接上話，愣了兩秒才回過神來。

「嗯，之前那個……叫什麼名字來著？你上次煮的那壺。」

「啊，是米納斯的那款。尾韻帶點焦糖感。」我笑了笑。「我記得你喝的時候，還說有點像小餅乾的味道。」

「對，就是那個。那味道……還挺舒服的。」

「那下星期我再去烘豆店買點新的，帶來讓你試。」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whb49YTuT

這只是在聊一件平常的小事。但我知道，我們兩人都不是真的在聊咖啡。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OjOJr3JpU

她沉默了一下，又開口。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e9Qn8d4vm

「你說……人要怎麼樣才能停下來看看風景？」

「你是說……字面上的意思？還是……」

「隨便，你愛怎麼理解都好。」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QHLfMKMbG

我盯著天花板，想了幾秒後，才慢慢開口：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4I7jE91RR

「我覺得……看風景，不一定非得停下來吧？」

「怎麼說？」

「怎麼說啊……走路的時候也能看啊？不一定要完全停下來才會看到，也不需要放下什麼。只是……你有沒有那個願意看的心情。」

「原來是這樣。」

「是啊。」我輕聲笑了笑。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f6erhOSay

電話那端又靜了一會。然後，她淡淡說了一句：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WPxqdokPM

「其實我今天打給你，並不是想聊什麼……只是，今晚不太想睡。」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V0wID8loP

我沒有問為什麼，也沒有附和「我也是」這樣的句子。只說了一句：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eENwzmvOc

「那就……不聊也沒關係。我在這裡，等你睡著，再掛線也行。」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L9jh8VO9l

電話另一端靜了三秒，然後傳來一聲輕輕的笑。那不是石川平時會發出的冷笑，也不是她在教員室時那種半調侃的短促鼻音。那笑聲有點悶、有點難為情，但……真實得像是悄悄靠近了一步。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qHv4AoirA

「才不要。」她說。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u3E7lmQir

我也笑了，沒有多說什麼。

就這樣，隔著一通電話，誰都沒有再說話，也沒有掛線的打算。

過了不知道多久，她低聲說了句：「晚安。」

「嗯，晚安。」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uFyNBiQHS

然後，電話那頭傳來系統提示音，通話結束。

我放下手機，房間重新歸於寂靜。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glRI4LSWK

只是這一次，我覺得，這寂靜裡多了一點什麼。

一種我說不清楚的感覺。不是劇烈的悸動，也不是熱戀的心跳，而是某種慢慢浮上來的、連我自己也還沒能命名的情緒。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jLGBhC4Tb

我看著床頭那瓶睡眠保健品，終究沒有再打開它。

有些晚上，是不需要用什麼輔助入睡的；只要有人在，那怕什麼也不說，都足夠了。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hQsqBQyDs

＊＊＊

八月廿七日，婚禮當晚。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Zb019OW28

二次會的喧鬧與笑聲逐漸散去，居酒屋外的街燈映著深夜的街道，點點光影透過樹梢灑落在地面，形成一層細緻的光斑。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lsNz3rbxK

真木與知惠子兩人笑著牽手離開，只剩我與石川站在路旁，默默等待她叫好的代駕。今晚的她喝了一些酒，但看起來並不醉：眼神依然清醒，只是比平日裡多了一層迷濛的光澤。她微微低著頭，看著路邊，似乎正盯著什麼。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UBlslPy47

我站在她身旁，沒有特別說話，只是靜靜等待代駕到來後，送她上車後便回家。夜風輕輕吹過，讓我不自覺地拉緊了一點外套。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jvuE58vis

就在這時，她突然開口了。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sxudZOXKm

「剛才的酒，喝得還真是不過癮啊……」石川語氣低沉，還帶有淡淡的倦意。

「前輩，你不是最清楚，我從來都不喝酒的嗎？」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CcXhQOMLm

我知道石川想續攤，於是轉過頭，輕輕地笑了一聲。她聽了，也跟著輕聲笑了起來。她笑起來的時候總會稍微抿著嘴角，像是怕自己笑得太明顯，但那份笑意，卻仍不由自主地從眼角流露出來。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FSPztECpX

「我說的『一起喝』，不一定非得兩個人都要喝酒吧？」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r6NPwrlPV

我猶豫了一下，本來打算用一句玩笑話婉拒。但就在我轉頭看向她時，那一瞬間，我清楚地捕捉到她眼底一閃而逝的落寞。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eAMJTjqQ8

那種無聲卻難以忽視的孤獨感，讓我心裡頓時被敲醒一樣。我輕輕嘆了一口氣，溫柔地回應。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1lpz2bT1f

「如果……前輩家裡有水的話，那我就去打擾一陣吧。」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dCsOHSKXe

她愣了一秒，接著才抬起頭，臉上的神情顯得有些訝異，但很快又變回一貫那種淡淡的冷靜。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lX77grWGD

「我家看上來像沙漠嗎？」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sUI1NSpkY

這時候，代駕的車子剛好緩緩駛到我們面前。司機搖下車窗向我們點頭示意，石川打開了車門，示意我先進去。我坐在左邊靠窗的位置。她緊接著坐進來，順手拉上了車門。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MZ376awSP

車子緩緩開動，車內沒有音樂，只有冷氣運轉發出細微的低鳴。窗外的城市景色快速向後退去，街燈、招牌、還亮著燈的便利店……那些熟悉而陌生的畫面在視野中一閃而逝，逐漸遠離了鬧市區的燈火。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4NPDU9Qko

我沒有主動找話題，她也沒有再開口，只是默默地坐在我旁邊，看著另一側的窗外。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OOlOBEajr

她的臉被窗外掠過的路燈與陰影交替地照亮又隱去，我無法猜測她此刻的心情，只知道這一刻的她顯得特別安靜：安靜到有些陌生，也有些讓人心疼。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k9HEBMp06

於是，我也轉頭望向窗外。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13tRE4Abm

兩個人，各自望著各自的窗外，各自在這樣的沉默中若有所思。

好像有話想說，但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ayllqYU48

這個夜晚，才剛剛開始。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F8rWVsMQf

＊＊＊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10IRRmoJr

代駕的車子在夜晚的街道上行駛了約半小時後，最終停在石川前輩家的門口。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b5WvWb8tL

她的家是一棟獨立屋，外觀設計簡潔而俐落，沒有多餘的裝飾，在夜色裡顯得安穩。房屋外牆上只有玄關旁一盞昏黃的壁燈，淡淡地照著門口的小花圃。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l7cyLbySu

下車後，石川付過費用後向代駕點頭示意，接著轉身帶我走向家門。她掏出鑰匙開門時，也許是因為些許酒意，動作稍微慢了半拍。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gD3uoNfd8

門被推開的瞬間，家中一片漆黑，她按下門邊的開關，柔和的燈光瞬間溫柔地充滿整個玄關。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0SY90r7Fd

「進來吧，別呆著。」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qcdhsZ6fD

她輕聲說著，一邊先進去，伸手將鞋櫃旁的兩雙拖鞋拿出來，擺放好後再轉頭看我一眼。

我輕輕點頭，將鞋子脫下後換上拖鞋，跟著她走進屋內。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X01ejmDGl

「你先坐一下吧。」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68Hgbb9Bs

石川說著，順手脫下自己的外套放到沙發靠背上，然後便轉身走向廚房。我坐在沙發上，視線下意識地追隨她的背影，看著她走向冰箱並輕輕拉開門。她在冰箱前停了一會，然後輕聲嘆了一口氣。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Ry25J0gJl

「家裡沒有你喜歡的咖啡。要喝果汁還是水？」

「都可以。」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1HhkoxQ9P

石川沒有再說什麼，從冰箱中取出兩瓶果汁，然後輕輕關上冰箱門。走回客廳時，動作稍微隨意了一點。接著，她站在離我一小段距離的地方，向我拋了一枝果汁。我下意識地接住，瓶身透出冰涼的觸感，手心微微發涼。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L0njVx36r

「謝謝。」我低聲說著。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cu179xezi

她僅僅是輕輕點了下頭，然後也在我旁邊坐了下來。

於是，我們兩人就這樣並肩坐著，客廳陷入一片極為安靜的氣氛。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QIsZZcXDC

她默默地打開手中的果汁，仰頭喝了一口。我也跟著她的動作，緩緩將果汁送進嘴裡，果汁微酸的味道在口中散開。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eFC8EYA9N

沒有人主動說話，也沒有人刻意打破這份沉默。

我偷偷用餘光望向她，她的視線落在窗外，眼神沒有聚焦。我想問她什麼，卻發現此時無論說什麼話，都顯得多餘。於是我低頭看著手裡的果汁瓶，輕輕地搖晃著，聽著瓶中液體發出細微的晃動聲音。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VxHU5erfA

＊＊＊

兩人手上的果汁早已喝完，沉默再次無聲地填滿整個空間，氣氛變得更加安靜而微妙。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YA9hVZ71l

石川沒有再多說話，而是從桌上的煙盒中，輕巧地抽出一根煙，放在唇邊，用打火機輕輕點燃。火苗微微閃爍著，煙霧徐徐升起，在她臉上映出一抹淡淡的光暈和朦朧，隨即迅速隱去。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H0SIiw01U

我坐在沙發另一端，視線不自覺地落在她指間的煙上。

煙正緩緩燃燒，煙霧順著她微微張開的唇瓣輕輕吐出，飄散在空氣中，帶著淡淡的苦澀味道。我不曾抽過煙，也不懂得欣賞煙草的香氣，但此刻，卻莫名地覺得她手中的那根煙，看起來……竟有些迷人。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mHodWdNSI

剛剛在二次會上，她也曾把煙遞給我。

我沒接，只是搖了搖頭。

可那個瞬間，卻像什麼被點燃過一樣，直到現在還沒熄。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HZFML2AY3

也許我的視線停留得有些久，石川轉過頭來，察覺到了我的凝視，帶著一絲似有若無的笑意，淡淡地開口問道：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HqZouIhZL

「看著我抽煙，有那麼有趣嗎？」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TDLhOJcLZ

她的聲音很低，帶著些許調侃的意味，但我知道，並沒有真的責怪的意思。被她這麼一問，我有點慌亂地低下頭，盯著自己的膝蓋，幾秒後才小聲回應。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84IjuDpEX

「……也許吧。」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i5oi5c05z

我遲疑了一下，又抬起頭，認真地看著她，輕聲說出了內心真實的疑惑。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xL3RLQ4LN

「不過……比起那個，我更想知道的是：前輩你為什麼會抽煙？」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CbpvG1iwH

石川聽到這句話，表情微微一僵，眼神似乎飄忽了一下。她沒有立即回答，只是慢慢地挪開了視線，看向窗外，然後又若無其事地吸了一口煙，再緩緩地吐出來。煙霧再次散開後，她才平靜地回答：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3ZZfz04Hq

「也許……只是種習慣吧。」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R9E35fuCu

我看著她的側臉，覺得她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便靜靜地等待。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UeQxDGV0l

「或者說……只是習慣了孤獨而已。」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yqai8AJkY

她的聲音壓得更得更低，尾音帶著一絲無奈，像是在跟自己對話，而不是單純地回答我。我聽著這句話，一時間有點似懂非懂。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pmSDiHgZE

「孤獨，嗎……」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mAyy7fA1F

我輕聲重複著這兩個字，感覺這兩個字在口中徘徊，帶著陌生與熟悉這兩種矛盾的感覺。

石川重新轉回頭看我，她的眼神似乎有些複雜。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NArDevUAL

「那，要試試看嗎？雖然你剛剛說過不用也沒關係。」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TqMfChbmH

她這個提議讓我微微一愣。我盯著她指間逐漸縮短的煙頭，腦海裡閃過無數個念頭，但最後，只是沉默了幾秒，才慢慢地點了點頭，聲音輕到幾乎只有自己能聽到：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dTFbdEqVX

「嗯……也想體驗一下，前輩說的那種『孤獨的感覺』。」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vSAHeM17U

石川聽我這麼說，似乎沒有預料到我這次還真的答應。她疑惑地看了我一眼，隨即低下頭，從煙盒中抽出一根新的煙，正準備遞過來。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dgrDl415q

然而，就在那一瞬間，我卻本能地覺得不對。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Ke4KSF6PH

不對。

孤獨的味道，並不在這根新的煙裡。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cVstUV1vM

真正吸引我的煙，並不是從煙盒中取出的，未曾點燃的那一枝；而是她指間那根正燃燒著的香煙。

那根她剛剛抽過、仍帶著她溫度與氣息，真正沾染了那屬於她的孤獨的煙。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lDZMdm1fB

我幾乎沒有經過思考，便下意識地伸出手去，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的手明顯僵了一下，表情也跟著微微變化，帶著一絲驚訝與不解。我沒有立刻解釋，只是從她纖細的指間，小心翼翼地拿過了那根還燃燒著的煙。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pNxltkEQg

煙蒂帶著她的體溫，隔著指尖傳來的溫熱感，讓我的心跳忽然加快了一點。我盯著指間的煙頭，像是在觀察著一種從未了解過的感覺。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KKiZ5zQgA

「中村，這樣不太好吧？」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etl0vTYsL

她低聲開口，語氣中似乎帶著些許尷尬，但並沒有真的想要阻止我。

我沒有打算回應她的話，只是默默地把煙送到了自己的唇邊。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NZmSgn5NF

以前我從未抽過煙，也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這麼做。只是憑著剛才觀察到她的動作，略微模仿她的樣子，用力地吸了一口……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oWwmib9iW

那一瞬間，辛辣的煙霧猝不及防地衝進我的喉嚨與肺部，強烈的刺激感讓我幾乎立刻咳嗽起來。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N6raCfDBR

「咳、咳咳……！」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TOe8dRiJZ

猛烈的咳嗽讓我整個人彎下了腰，眼眶瞬間泛紅，眼淚也忍不住地冒了出來。從來沒有想過煙會這麼難以忍受，那種灼熱的感覺直接刺進了喉嚨深處，讓我喘不過氣來。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WwAPC1G6C

我拼命地想止住咳嗽，但喉嚨裡彷彿點燃了一把火，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劇烈的疼痛。我試圖用手掩住嘴，卻發現自己的樣子實在是狼狽至極，臉頰也跟著燒了起來……不知是因為劇烈的咳嗽，還是因為內心的羞赧與尷尬。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itEz2DwVt

石川看著我狼狽不堪地猛烈咳嗽的模樣，原本還繃著的表情瞬間垮了下來，然後徹底地笑出了聲。她幾乎笑得整個人都倒在了沙發靠背上，肩膀不停地抖動著，笑聲中帶著一種難得的輕鬆與放肆，與她平日裡嚴肅的樣子完全不同。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7wJz9wsok

「喂……哈哈哈！你這小鬼，真的是傻瓜嗎？」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GNGJtHBYs

她一邊笑著，一邊搖著頭，半是調侃半是擔心地從我仍在發抖的手中將那根煙拿走，小心翼翼地放在煙灰缸上，任由它繼續燃燒。接著，她輕輕地靠近我，伸手拍了拍我的背。力道不大，但足夠讓我感受到她手心傳來的溫暖，稍稍緩解了剛才煙霧所帶來的刺痛感。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L2PLLCX42

「咳咳……」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BhZw8I10J

我勉強抬起頭，扶著額頭，呼吸仍有些困難，臉頰燙得像著了火似的，實在說不清自己此刻的尷尬有多麼明顯。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snkx1s7Ar

石川的手還停在我的背上，力道比剛才來得輕柔，卻依舊帶著安撫的意味。她強忍著笑意，雖然還在輕輕地抽氣，但眼神已帶了一分認真。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gyDo7991f

「誰教你這樣抽煙？你這麼抽，不被嗆倒才奇怪吧？」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vDhkLGYAO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心跳得很快，不完全是因為剛才的咳嗽，而是因為她此刻距離我那麼近，她的手就這樣溫暖地停在我背後，似乎沒有要收回去的意思。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bFo4sl5zp

「沒……沒有人教啊。」我咳了一聲，聲音還帶著些沙啞與顫抖。「我……我只是……只是想試試看前輩說的……」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MhXDYY6Wm

我輕輕抬起眼睛，努力想要看清她的表情，聲音更輕地說出最後一句：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zQzdQqcPL

「……那種，『孤獨的味道』。」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hjb0Dr32d

聽到這句話，她的笑聲突然戛然而止，原本還帶著調侃笑意的臉上瞬間凝固了起來。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wGFlqYEAM

石川似乎有些意外，愣愣地望著我，像是在確認我剛才到底說了什麼，又像是不確定自己是否理解對了我的話。她沒有再說話，而是沉默地看著我。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qUV5Z9xgd

房間裡的空氣頓時凝結了幾秒。

我有些尷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說錯了話。我的手仍微微地顫抖著，眼角因剛才劇烈的咳嗽而泛紅。想把視線收回，卻又無法從她的眼神中掙脫開來。就在我覺得自己快要承受不住這樣沉默的視線時，她忽然輕輕地開口了，聲音比剛才更為低沉。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MiNprJUXR

「……那，你還想繼續體驗這種『孤獨的味道』嗎？」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tV60BRQ99

她不再調侃，而是認真地想從我口中得到答案。那一刻，我感受到她的視線清晰地落在我泛紅的眼角與微微顫抖的指尖上，彷彿第一次真正地看到我一樣。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eLrM0ojdd

我沒有立刻回答石川的問題，而是緩緩將視線落回到面前的煙灰缸上。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btvymObGm

她剛才拿走的那根煙，還靜靜地躺在煙灰缸上，煙頭仍冒著一絲淡淡的白色煙霧，提醒我第一次抽煙的難堪與狼狽。不知為什麼，這根明明讓我剛才幾乎喘不過氣來的煙，此刻又莫名地吸引著我的視線。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IRGnAcdJm

我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伸出手，輕輕地從煙灰缸中重新拾起那根還有些溫熱的煙蒂。殘留的煙頭有些微微的濕潤，帶著兩人吸過的痕跡，還沾染了石川此刻複雜的心情。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dlTJ2GG3J

石川看著我的動作，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觀察著我。慢慢地將煙放到唇邊，這次我並沒有急著猛吸一口，而是輕輕地吸了一小口。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uAYsAriW4

這次煙的味道比剛才溫和了許多。雖然還是有些刺激，但我沒有再劇烈地咳嗽，只是輕輕地吐出那一縷煙霧。淡淡的煙霧繞在指尖間飄散開來，開始習慣了這種滋味。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qZ1itpeK8

我微微地笑了出來，不是因為什麼特別好笑的事，而是一種很微妙的感覺在心底悄然浮現。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tnvIqWYda

「這份孤獨……好像還挺有意思的。」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zg9BHuOrS

我低聲說著，視線仍停留在手中那逐漸燃盡的煙蒂上，似乎在對自己說，也像是在回答她剛才的提問。石川稍稍瞇起眼睛，臉上的神情變得更複雜了。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oOwv94DKf

「這煙可不好抽，你不怕又被嗆倒嗎？」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YL2Q2TRXP

她的語氣依舊平淡，但聽得出來，這句話裡不只是字面上的意思。

我搖了搖頭，手中的煙也燃到了盡頭。我緩緩地將煙蒂放回煙灰缸裡，指尖還有些微微地顫抖，但這一次，卻不再是因為難堪，而是因為心中一陣難以掩蓋的感覺。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OXhJkMYOw

「確實，這煙真的不好抽。不過，前輩的那根煙……味道，倒是比我想像中來得柔和呢。」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O832KUy3h

說完，我輕輕抬起頭，視線柔和地落在她的眼睛上。

那一刻，客廳再次沉靜了下來，彼此之間的空氣卻像是凝聚成了一股無形的張力。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WGQ03K2Rh

聽完我剛才的話，石川靜靜地看了我好幾秒，細細品味著我剛才的那句評價。她微微一笑，卻是帶著幾分難以掩飾的苦澀與無奈，接著輕輕地從煙盒中，再拿起一根新的香煙。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RVmByOAoT

這次她稍微放慢了動作，並不像之前那麼自然而隨意，而是帶著一種沉重的感覺。她用指尖夾著煙，緩緩地送到唇邊，低著頭點燃的瞬間，火光短暫地映照著她那張帶著落寞的臉。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0Vo4UIkN2

煙霧緩緩從她的唇邊吐出。

她吸了這一口煙後，並沒有立刻再吸下一口，而是靜靜地看著那逐漸消散的煙霧，看著難以抓住的回憶和情緒。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eNPmSoGoL

「吶，你知道嗎？」她終於輕輕地開口了，聲音低沉而緩慢，不想讓人知道她正在壓抑自己。「我最初抽煙，的確為了撐過一晚又一晚的孤獨。」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kBSzWhzEF

說到這裡，她停頓了一下，視線微微低垂，神情落寞。

1795749650683752faa069e2.34056455-177564.png

「孤獨這種東西啊……一開始還以為只要忍耐一下，熬過去了就好。但後來才發現，那根本不是能抽根煙便能熬過去的東西。」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R1NceKBbw

她慢慢抬起眼睛，看向我，臉上的笑容變得更加無奈與蒼白。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wH0kWvJVC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抽煙就變成了一種提醒……提醒我，不要再接近誰，也別讓誰靠得太近。」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o1pjgj26t

說這句話時，她的眼神再次飄向了窗外。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WxaByrHwI

「一根接著一根……抽了那麼久，到頭來卻發現：一切根本沒有改變。孤獨依舊，日子依舊，自己也依舊孤身一人。」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rnDlgvS50

石川緩緩吸了口煙，輕輕地吐出一口煙霧後，嘴角勉強地揚起一絲苦澀的笑意。她的聲音逐漸低了下去，最後幾個字幾乎快要聽不見了，只剩下微弱的尾音在空氣中殘留著。她的神情此刻比我見過的任何一次都更顯落寞與疲憊，就連肩膀的線條也像是沉重地垂了下來。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2UkiPVpRR

我看著這樣的她，內心有種說不上來的疼惜，

這是我第一次，真正觸碰到了她內心深處的孤寂。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TL9mXoz00

她緩緩地轉頭看我，沒有逃避，卻又開始自嘲：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saWkSuUn9

「說到底，煙也只是煙而已。抽得再多，也不過就是身上多了一點味道，其他什麼也沒有改變。」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I4x7xFgmS

聽著石川低沉而自嘲的獨白，一切問題的答案，還有心底被壓抑了良久的情感，終於清晰地浮現在我面前。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qw81ze0MO

這個答案……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yKlzih2Jm

過去我一直刻意迴避，從不願正視。它被我隱藏得很好，連自己也不曾真正承認過它的存在。然而此刻，當我看到石川眼底那無法掩飾的落寞與脆弱時，內心深處的某種渴望突然變得清晰起來。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4EAOiaUKG

石川指間夾著的那根煙，煙頭還在燃燒。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GPCL8gzHP

一直以來，我只是一個旁觀者。

站在一個安全的距離外，觀察她、關心她、為她遞上咖啡，卻從來不曾、不敢、也不願跨越那條真正的界線。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FcwgKKGGN

我一直認為，只要她沒有開口說寂寞，即使我不在，也沒那麼重要。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aigWf3TdJ

但……這一刻起，我不想再當旁觀者了。

這個念頭在我心中逐漸清晰起來，並立即轉化為強烈的渴望。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5pwxIjg9Q

由我來跨過那條界線。

我要真正地走近她，不再只是在遠處看著她孤獨的背影。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vrq6dDrme

就在這一刻，內心所有的猶豫與掙扎都徹底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從未有過的勇氣與決心。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dLN5nQvJC

石川指間的煙，快燒到盡頭了。

我不再猶豫。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E827yiHSP

緩緩地站起身，心跳逐漸加快，但不再猶豫，而是異常篤定的節奏。

一步一步，我走近了她，她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只是略帶困惑地抬起頭看我，神情中帶著疑惑與一絲難以掩飾的緊張。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Sv0WSbK0b

在她還未能真正理解我的意圖時，

我輕輕地抬起一條腿，隨後整個人跨坐在了她的腿上。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9xLXjRwMq

這個動作讓她的眼睛瞬間睜大，可能是驚愕，或是當下腦袋就一片空白吧，她卻沒有動彈，也沒有選擇推開我。只是默默地看著我，呼吸明顯地變得更淺，更快。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RcBbSFGHf

而我，也沒有給自己留下後悔的機會。

伸出手，輕輕地從她手上拿走了那根幾乎燃盡的煙，煙蒂留著她唇齒間殘留的溫度。

我將那根煙送到自己的唇邊，認真地與她的雙眼對望，就這樣用力地抽下了最後一口的香煙。

5184528386837530ebee794.78971211-177564.png

煙草微辣的刺激感再次充滿我的口腔與肺部，但這次，我不再退縮，也沒有咳嗽，而是穩穩地吐出最後一縷煙霧，然後緩緩地將煙頭按熄在煙灰缸上。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gjDtXd3n0

按熄的不只是這根煙，還有過去自己所有的遲疑與猶豫。

此刻的我，徹底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Ltt8p0fiI

她的視線仍停留在我臉上，但眼神已不再像以往任何一刻的銳利，反而浮現出一種她極少在人前流露的震驚。我能感覺到她的身體微微僵硬，呼吸也隨之停頓了半秒，彷彿腦中還來不及消化我剛才的動作與舉止。她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卻只能硬擠出一句帶著防衛與無措的話。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6AIgi7MUP

「我倒沒聽過，抽煙還能醉人……」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9NQRDwFXy

語氣裡帶著些許強裝的冷靜，但她的臉卻已經悄悄泛起一層紅暈。那不是酒精的作用，而是我第一次從她臉上看到的「慌張」。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lY1oT1WM9

這對她來說，太不尋常。

她一直都是那種即使在最棘手的場面也能冷靜應對的人，總是給人一種不容接近的氣場。而現在，她卻在我面前卻顯得手足無措。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X5EGdVnZf

但直到現在，她還是沒有推開我。

這一點，我心裡清楚地感受到。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oeOHsxXAr

她沒有試圖掙脫，也沒有轉開臉，只是緊緊盯著我，像是在等我下一步的行動，又像是不知道該怎麼阻止。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T0TJSvWi9

我感受到她的猶豫與掙扎，也正因如此，我更加篤定。

沒有急躁，也沒有強迫她，只是輕輕地、慢慢地將身體稍稍向前傾了一點，雙手繞過她的肩膀，輕輕搭在她的背上，像一個溫柔的環，將她安穩地包覆其中。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5NR6fsZBf

我湊近她的耳邊，聲音放得很輕，幾乎用耳語說出心裡的話。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k28Wr6Edf

「前輩……泡一壺咖啡，可以一個人喝，也可以兩個人分著喝；」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rCc3oHk9X

她微微顫了一下，彷彿這句話像什麼東西打進了她心裡。

我停頓了一秒，確保她還在聽，然後緩緩補上第二句：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zzld6YpdV

「煙也是……同一根煙，可以兩個人抽。」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6s8qnTH7a

這句話說出口的那一刻，我幾乎可以感受到，她心裡的防線正在動搖。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hKoKhZy73

她沒有再回嘴。也沒有再裝出那種熟悉的強硬語氣。

她只是沉默，沉默得近乎脆弱。心牆在裂開，卻還沒崩塌之前，那極為短暫、卻無比真實的瞬間。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b2DNbK0Qj

我依然抱著她，將頭穩穩地靠在她肩膀的斜後方，感受她此刻略顯緊繃的呼吸。她依舊沒有退開，也沒有躲避。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kwR5Y0QIL

這樣的沉默，本身就是回應。

過了幾秒，我感受到她動了。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1o0lWZl7r

非常輕微的動作。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wEesRcyyF

她猶豫地抬起了雙手。帶著幾分遲疑，也許她自己也不太確定該不該伸出那雙手 ── 那雙一直用來壓抑自己、拒絕別人的手。手在我身側短暫地懸停了一瞬，終究還是輕輕地、幾乎沒有使上力，搭上了我的腰。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iNxtmv8UM

我沒有說話，也沒有動，只是靜靜地感受著那一點點重量。那不只是手，而是帶著她的心，在慢慢靠近。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vbZQdJZkB

她的手一開始只是輕輕觸碰，怕我會縮開。但見我沒有反應，她的手指終於緩慢地收緊，緊扣住我的腰側。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hKdKhUO79

「你知道嗎？抽煙……可是會上癮呢。」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TXUZYsS0o

她低聲說。眼角帶著一點光，聲音帶著明顯的顫抖。她在警告我，也嘗試為自己找一個如果失敗的話，還能轉身奔向的出口。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p7borUoCv

「你……還真的想再抽下去嗎？」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Ff0up7Yr2

與她對視了一秒，然後笑了起來。

笑意不強烈，卻極為篤定。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djDKzFIMT

「是前輩把煙遞給我的話……那我願意。」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wz1YpgaLJ

石川的眼睛微微睜大，不是被我話語的內容嚇到，而是那句話背後的本意。

太過真實，太過直接，像是在她習慣了孤獨的身體上，突然被緊緊貼上一片溫柔的膏藥：讓人不知道該逃，還是該接受才好。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W1ly79tpT

她想移開視線，卻又強逼自己承受那份對視。

我們之間的距離幾乎消失，只有彼此的氣息，緊貼在剩下的空隙裡。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c3KFkXrPn

「中村……」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a0Ak8U8wl

就在這一刻，她輕聲開口。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aGkIpkt9T

「別再叫我『前輩』了，你叫我……『明』（あきら）吧。」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R1ngIaEKE

那聲音，低到幾乎聽不見。

聽見時，我的心頭一震。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52YLPwCsC

「明……請叫我『紗由里』（さゆり）吧。」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Rfmu1TV2S

我說完的那一瞬間，她的眼神動搖了。

她一向是那種目光銳利、神情從容的人，即使在再困難的情況下也不輕易失態。可這一刻，她的眼神柔了，像是湖面上第一次有了漣漪 ── 不誇張，卻動人。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kgAJk6oFu

她的嘴唇微微張開，像是在試圖尋找那個發音的感覺。她抬起一隻手，輕輕碰觸了一下我放在她肩上的手指，像是確認這一切不是夢。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RlH1eIeRh

「……紗由里。」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sKfterWKs

她終於低聲說出口，聲音輕得像一縷煙，但我聽得很清楚。

那是她第一次這樣叫我，不是用姓氏，也不叫「小鬼」，而是用我的名字。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rUVhc06YZ

心在那一瞬顫動了。

我輕輕地將額頭更貼近她一點，以行動回應她的話。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QkqDCYKUC

兩人的距離已經近得不能再近了。空氣中只剩下彼此的呼吸，交錯地在幾毫米的空間裡相觸、融合。我看著她，慢慢伸出雙手，輕輕地觸碰上她的臉。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WSEICvV3s

指尖先是滑過她的下顎，然後緩緩地摸著她的輪廓。她的皮膚帶著微微的涼意。

也許是酒後，也許是夜的溫度影響。但我感受到的，不只是觸感，還有她的直面。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B7VWSMH8h

石川沒有退後。

她甚至微微地向我傾了些身子。而那雙總是帶著距離感的眼睛，此刻柔和得驚人。

然後，她選擇閉上雙眼。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hCDA7hD7v

我依然觸著她的臉，感覺到她每一次呼吸都在我的指尖下輕顫。她沒有開口，卻忽然向我靠近，額頭貼近，氣息輕輕掃過我的頰邊。就在這樣短得幾乎沒有空隙的距離裡，她開口了。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kgJMO5Czs

「抽煙的話，身上會留有煙味。」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9paB3BgZt

她的聲音輕柔到幾乎只是呢喃，但我聽得無比清楚。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WWMRJiDdW

我知道。

當學會抽煙的瞬間，身上就會殘存濃烈的煙味。

一旦留下了煙味，再也無法輕易去除。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s59p1CJjy

但我還是想抽，想陪她從第一根抽到最後一根。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u6czuSXjo

「那就讓它留在身上吧，因為那是我們的味道。」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1bQH0bkaK

然後，她開始靠近。

她的氣息在我唇邊停了幾秒，帶著一點煙味、一點溫度、還有一點……溫柔。

然後，沒有人再猶豫下去。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dSgQoVCVL

1805589005682f4638b4b5c6.77792958-177564.png

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I5JDl76yY

#03 歌單

コーヒー＆タバコ - 勝手にしやがれ

當然要配點輕快的音樂來慶祝石川終於找到真愛<3

歌詞在這裡<3

ns216.73.216.224da2

介面主題:

字體大小:

行距:

段距:

自動加載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