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在思考，我究竟已經在這世界上存在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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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僅是考慮這個問題，便可以讓我在窗前的搖椅上坐兩個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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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扇帶著懷舊氣息的木框窗戶。鄉村風格的設計，柚木溫暖的深色，開了一道縫的玻璃窗，隨風鼓動飛揚的白紗窗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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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那天是個好日子，淺藍的天上躺著幾縷慵懶的軟綿白雲，然後被窗櫺切割成四塊整整齊齊的形狀，清晨時那一方陽光便會恰恰停在我的腳趾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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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下的搖椅會輕輕晃動，並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響，碰不到地的雙腿也跟著擺盪，如果外頭的麻雀歌唱了起來，那便會像是一場很靜謐很和煦的，醒不過來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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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總之，我無論如何地絞盡腦汁都想不起來我究竟存在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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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連苟延殘喘都算不上了，畢竟我的胸口已經不會起伏，氧氣早已不是必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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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一個存在著的微弱的、無力的、半透明的變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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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十點時陽光會落到不遠處的枯骨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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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一架骷髏，極為安靜，絲毫不像它身前那總是神經質地又跳又叫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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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這處公寓的主人所養的吉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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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終其一天，白晃晃的日光也不會照射到角落處的腐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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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閉的門邊，陰暗的牆角上還殘留著黑褐色的血跡，那是屍體垂死時滑落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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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以為犬類是衷誠的寵物，不料那隻吉娃娃在餓急後依舊是將它的主人啃噬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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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景象如今依然歷歷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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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扭動著頭顱將腐爛的血肉撕扯下來，一小口一小口地吞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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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在發作之前將我銬上了手銬，禁錮在搖椅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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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受害的卻依然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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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虛弱而絕望地苦苦哀求也無人前來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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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圓一公里內只有我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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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卻早將唯一的救星囚禁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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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他七孔冒血，一身慢慢潰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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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記得那也是一個美麗的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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鴿子還停在窗台上，歪著肥大的頭，用那兩粒黑豆般的眼珠好奇而無辜地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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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後甚至將求救的手伸向了一隻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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鴿子最後揮揮翅膀，歡快地消失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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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呻吟以及喉嚨被灌滿血水時的「喝喝」慘叫聲還迴盪在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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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碎的牙齒磨動著生肉，還有口水滾動的噪音慢慢轉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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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隻狗，唔，是吉娃娃嗎，最後依然飢餓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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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最終都沒敢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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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目的日光反射在白骨之上，陰影下那空洞的眼窩盈滿了覬覦和饞涎，幾乎滿溢而出，並且總是不肯從我身上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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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以為我當時不想吃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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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想像那腥熱的液體滑過口腔，繼而流進喉嚨的順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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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雀吱吱喳喳地叫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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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
好餓好餓好餓。
好餓好餓好餓好餓好餓好餓好餓好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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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絕望的一天。
晴天甚至也背離我而去。
真正的死亡似乎也逼到眼前。
空氣凝滯，死寂在壓迫身體和心靈。
彷彿使盡了最後殘餘的力氣，肌肉撕扯，手腕留給了相伴許久的手銬，自由的微風卻忽然就吹向臉面。
「咔嚓。」「噗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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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的紗簾染上了最鮮豔的赤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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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吞虎嚥地咀嚼，三兩下肉泥夾雜著不和諧的羽毛纖維被吞入了腹中。
指甲縫裡的摻雜也被舔了乾淨，我蹲坐在窗台上隨風擺動，枯葉一般地搖搖欲墜。
放眼望向四周，試圖在灰褐色的廢墟中尋找下一份食物。
—
香氣順著氣流而滑入鼻腔，那令人心悸的滋味。
鮮肉的質感迴盪在齒間。
我渾身一哆嗦，下一剎那已經消失了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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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邊，赫然飛離枯枝的鴉群啞啞尖叫。
烏雲驟聚，鋪天蓋地而來。
—
紅色的上衣，刺眼。
騎著白色的腳踏車。
來探險的嗎？
後腦勺纖細的髮絲飄起，擦過我的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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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唰。」
大雨滂沱而至。
頓時濕透了我腳邊的紅色布料。
我仰頭，水流灌入撐大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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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留的意識在消退，思緒在模糊。
黑暗包裹了視線，一切都如浪潮似地退去，平息，最後剩下一片死寂。
還有一個躁動而不受控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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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那是一個很漂亮的女孩。
斷手而美麗。
碎花的米黃色洋裝，雖然有些褪色泛黃，但還是襯得她骨肉如玉，膚如凝脂，陽光下彷彿會透明一般。
誰也不知她從何而來。
據說她的降臨也帶來了一種疾病，讓人變得跟她一般特別的病。
但核災後安頓下來的人類還是忘記了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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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行屍走肉的「血玉」在一棟樓房前來回晃蕩。
他們全身覆滿了泥垢和血污，髒亂不堪，激流的口水糊在下巴。
「砰！砰！砰！砰......！」一連串槍聲響起。
「血玉」立即倒了一片。
不久後，一大批人類小心翼翼地上前檢查。
「這『血玉』應該都死光了吧。」有人怯怯地問。
「切！什麼『血玉』，說得那麼好聽，不過就是殭屍，名字再好聽也不會讓它們溫順一點。」有人不屑地道。
「好了，別廢話。好不容易浪費那麼多子彈殺出一條路，還不快走。」有人低喝。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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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後，陽光下，層疊的屍體中，沾滿了污漬，但依稀可以看出碎花圖案的布料隨風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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