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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學期開學發生了兩件令夏至難以習慣的變化，首先是程以旭忽然不再出現在他們宿舍，再來是空了一學期的床位總算住進了人，是位研二的碩士生，上半年實習去了，這會兒才回來接著搞論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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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號床提前了幾天回到宿舍，大學長已經住下了，對方的行李多得跟要長久住下一樣，他剛和人相處一天就沒忍住在三人的群組裡抱怨汗臭和到處亂扔的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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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是第二個回學校的，回來時鄰近中午，一號床還沒醒，不過大學長已經坐在書桌前敲鍵盤，他的按鍵聲響，和最普通的不同，是很脆的彈跳聲，持續的時間也拉得格外長。夏至皺眉，對方沒有因為他開了門就將目光放過來，於是夏至也不主動和大學長打招呼，徑直地走到自己的床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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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王逸明也來了，他們三才一起出學校吃飯。夏至拿了三人份的筷子用衛生紙仔細擦拭，聽一號床在分享自己去南半球避冬的歷程，王逸明吐槽這裡的冬天也沒冷到需要像候鳥一樣遷徙吧，夏至眨了眨眼，說自己也出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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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照是前幾個月辦的，照片忘了去相館拍，只能交給戶政事務所的機台。江女士事前安慰兒子拍醜了只是機器的錯，沒人可以在它手底下倖免於難，等照片從洞口掉下來，鏡頭裡的夏至竟然莫名地減了齡，夏照國都評價滿可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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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第一次搭飛機，剛升空帶來的失重感就讓夏至不太適應，他和江女士說踩不到地板，媽媽壓了壓他的腿，告訴他你踩著呢不要緊張。整整兩小時多的路程，夏至都不是很舒服，附的飛機餐只扒拉了幾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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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他也第一次摸到了雪，王逸明他們經常出國，小時候就堆過雪人、打過雪仗，這對他們來說不稀奇，但夏至是實實在在的頭一遭。王逸明問他感想，夏至將一顆餛飩拆成了一半，但皮太薄了，這項工程並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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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沒有想像中冷，也沒有電影裡拍得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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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宿舍的路上夏至看著走在前方的王逸明和一號床的背影，才想起來自己買了伴手禮。一號床回過頭和他並肩慢慢走，小心眼地問夏至有沒有準備大學長的份，夏至根本不知道會再有人住進來，搖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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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然一號床和王逸明都喜歡這個答覆，他們十分有默契地哼起了歌，一路唱到宿舍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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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和大學長同一側床位，他爬上上舖時對方還在底下，王逸明和一號床也經常熬夜到兩三點後，夏至自知睡得過早，並沒有特別不滿大學長的作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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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幾天後夏至第五次看見掛在自己床尾的四角內褲，和堆在書桌邊的髒襪子，他敲敲大學長的床沿，開口和對方說了第一次話：「你可以把這些拿去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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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起身看了夏至一眼，明顯不悅，回了句什麼夏至不記得，但他不高興，還有十五分鐘上課，夏至本就只打算告訴對方這件事，沒有做後續起爭執的準備，拿了背包便離開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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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逸明在群裡問夏至還好嗎，一號床有勞掃，沒在寢室裡，上課了才看見，也跟著問怎麼了怎麼了。夏至不回應，他的情緒起伏一般不大，但這次氣得明顯也氣得久，他握著筆寫字都快把紙磨破了，一號床私訊王逸明，和他說自己在夏至頭頂看見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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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夏至回宿舍時大學長人不在，襪子堆還在原處，內褲倒是拿下來了，夏至用酒精擦了幾遍才把緊皺著的眉毛放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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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夏至都沒有睡好，不知道是還不習慣隔壁床多了個人還是怎麼的，大學長翻身的動靜總會令他驚醒，接著後半夜就再也沒有睡意。他會聽見寢室裡的所有聲音，大學長的打呼、牆角的蚊蟲拍打翅膀、切了休眠但仍然在運作的電腦風扇，夏至不確定這些是否為自己異想出來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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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是平常沒有午睡的習慣，夏至也在嚴重缺乏睡眠的情勢下近乎陣亡，他捨棄了一頓飯，枕著手臂趴在書桌，空無一人的寢室讓他心安。夏至側過頭，視線落在緊閉著的玻璃窗上，他好像睏出幻覺了，夏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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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聽到了不一樣的學校鐘聲、走廊上的腳步，有人在抱怨餐桶設計得爛，連空的都提得手指關節痛，有人大聲呼救，說作業還沒抄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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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時一年裡會有一次吧，夏至能擁有獨自一人霸佔整間教室的機會。從小到大的運動會基本都和他無關，國中時因為人人都需要報名，所以他參加了十人十一腳，結果是他們班拿了倒數，以及夏至把膝蓋摔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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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上了高中，那些比賽就徹底和夏至絕緣，他需要做的僅僅只有跟著隊伍搬椅子到各自班級的帳篷區作稱職的啦啦隊。不過在夏至被絆倒跌下樓梯後，老師給他開了小灶，同意他留在教室自習，反正科任老師的辦公室就在附近，用不著擔心學生的安全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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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看著同學們排隊下樓，摸了摸雙腿倚著的木椅邊緣。他的椅子換過了，舊的那張在跟著他一起跌倒時撞壞，不知道是丟了還是有個維修站會有專門的木工師傅修理，夏至更希望是後者，畢竟在他印象中，那張椅子看著還有挽救的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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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意外最後是不了了之，樓梯間全是下樓的學生，所有同學都是肩膀擠著肩膀的狀態，實在不好分辨究竟是有人故意撞了夏至一把，還是無心之過，又或者單純夏至自己沒踩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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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己待著，已經是校方給出的最好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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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女士考慮過轉學，她認為學校處理事情的態度不積極，夏至摔跤後居然沒有一位同學去攙扶的事實也令她十分痛心，可考慮到夏至需要重新適應環境的問題，她和夏照國討論過後還是決定再觀察一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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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時間，夏至通常會先用來預習下一次上課的內容，過後再從頭翻到尾。語文類的他看得久一些，一是他不太擅長閱讀，二是插圖多，夏至看著看著，注意力就會跑向印刷在四周的簡筆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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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和回教室的同學們一道吃午餐，接著午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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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夏至依舊在複習，倒不是他刻苦，只是他沒有其他事情做，他們教室不靠操場，被福利社那棟建築擋著，夏至沒辦法看見跑道上奔馳的身影，不過能依稀聽見一些糊成一團的加油聲。江女士建議他可以把畫冊帶去打發時間，夏至不願意，沒說是害怕弄髒、弄壞了，還是別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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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堂課的鐘聲響了，他將課本收回抽屜，臉頰貼到了桌上。大概還有四十分鐘，活動會告一段落，學生們要再搬著椅子回到教室，做例行的打掃，然後才是重新回到操場，聽完校長或者主任說點什麼後再集體放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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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很快，夏至在各種聲音裡度過，他不討厭這種感覺，江女士卻總是怕他寂寞。夏至聽見蟬鳴，聽見老師辦公室裡稍大的笑聲，聽見司儀重複了幾遍獲獎者的班級姓名，他聽見程以旭在二年級兩百公尺男子組裡得到了第一名的頭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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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我就多被請了一杯飲料，但我是在意這個嗎？明明是那個白痴要不要和我道歉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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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剛醒，應該是顧慮到他在睡覺，身後兩人說話的聲音不大。一號床先一步發現夏至動了動，轉過身把多買的薯條遞過去，問他要不要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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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逸明剛剛去買飲料，遇到一個白痴。」一號床指了掛在床邊晾著的大學T，洗過了但還是有一塊特別深的痕跡，王逸明感覺到了夏至的視線，主動提他媽說多洗幾次就會洗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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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沒吃一號床給的薯條，他看向還空著的大學長的床位，選擇出門買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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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原先只有一門通識，老師臨時有事，夏至出門了才收到停課通知，他沒折返回去，而是接著往下走。他們宿舍到最近的教學樓有一條偏長的上坡，下雨了會變小溪，趕路時會格外累，夏至靠在最內側走，同樣去上課的學生擦著他的肩膀經過，夏至躲開了幾個，最後在商學院館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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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在附近找了個還算乾淨的花圃坐著，一坐就是一整天，一號床喊了他一聲，問他在這裡幹嘛，夏至才回過神，發現天黑了，一號床修了夜校的課，那麼現在時間大概近七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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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回去之後夏至沒有食慾，洗了澡早早上床，晚一點過後開始發燒，他自己在半夢半醒間發現了，起床吃下備著的成藥卻沒什麼用，總是降了又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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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一連病了數天，王逸明伸長手臂探他的額溫，「這麼燒下去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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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床位不高，一號床爬上去扶著夏至坐起再讓他趴到王逸明的背上不算難事，王逸明掂了兩下調整背人的角度，「你傳染感冒給他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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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枉啊大哥，我根本沒有感冒的症狀。」一號床從夏至的背包翻出健保卡，手機上叫了車便催促著王逸明出門，「我看應該要去廟裡拜一下，他前幾天在你們系館門口發呆，不知道在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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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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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我本來想說是你找夏至要一起去吃晚餐，他在等你下課之類的。但我後來想到，你那天有排班，又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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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車，一號床裝模作樣地替夏至攏了攏外套，想不到還能幹嘛就在車裡到處瞎摸，他啊了一聲，「還是是程以旭，他放夏至鴿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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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逸明微微皺起眉，「不是吧，程以旭去參加什麼冬令營，根本還沒回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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