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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院聯合辦露營活動是歷年傳統，也不知道農場和學校互相交換了什麼利益，能回回毫無長進地無趣，也算是一種難能可貴的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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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以旭被系學會的同學拜託跟著一道去宣傳，他不用記台詞或者拿海報，只要站在一邊就好，至少讓同學們會想要把目光投射過來。程以旭不理解自己的作用，但這不難，他也沒事，索性就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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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了幾個班，要求的效果確實有達到，不過報名單依舊跟新的一樣，半個名字都沒填上去。程以旭拿在手裡看了看，問沒人要去就不會辦了嗎？系學會的同學大嘆氣，他說不可以沒人去，再怎麼樣都得生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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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以旭剛想安慰，就和走廊另一頭的一號床對上視線，他抬眼去看教室門號，拍了下同學的肩膀，轉身就走，把一號床的問候拋在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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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是夏至上課的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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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以旭不排斥在人群裡扮個花瓶，聽系學會的人背不熟的講稿，偶爾對台下的學妹揚一下嘴角。但程以旭不願意在這種場合下與夏至見面，夏至沒見過他意氣風發地領獎的樣子，沒見過他穿著挺拔西裝，打領帶還要穿皮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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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這麼講有些過分，但程以旭不希望夏至在未來的某一天想起自己了，背景音樂是什麼歡迎大家來參加兩系聯合露營，之類的既沒感情又沒有意義的念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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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後，一號床和程以旭說夏至也會參加，他以為是個騙自己報名的幌子，或許跟夏至說是「所有兄弟都去了，就差你一個」，然後再拿同樣段話去套路其他人。說好聽點是缺你不可，講白了就叫情緒勒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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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即便沒有夏至，程以旭也沒有冷血到只光看著同學抱頭苦惱，卻不伸手搭救。兩天一夜的露營不是多麻煩的事，繳的錢不多，當作是遠離城市喧囂，呼吸新鮮空氣也還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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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經認定夏至不會參加，一號床再三保證自己會把夏至帶來，程以旭也只信了兩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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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在上遊覽車前看見剛落座靠窗位置的夏至，程以旭眨了眨眼，跑著去早餐店多買一份三明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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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過驚喜，程以旭有些興奮，他比平常還要多話，什麼都想告訴夏至，他看見夏至咬著三明治皺眉，下一秒就開口和自己說我覺得你有點吵。程以旭笑出聲，他也這麼覺得，於是便回答：「是有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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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逸明又一次問了程以旭和夏至的情況，面對兄弟的毫無進展，王逸明嘖了兩聲，外加略帶嫌棄的搖頭。他撐著下巴，好奇程以旭是孬，還是夏至太過於木頭？畢竟夏至看著像書呆子，或許還沒有得到同性別也能相愛的知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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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程以旭說，就當他沒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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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膽子告白的程以旭，倒是能在幾個人提議夜遊時，讓出唯二的手電筒，摸著黑壓在隊伍的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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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沒能逃過一劫，他在躲進帳篷前被一號床逮個正著，現在只能乖乖跟著隊伍。程以旭盯著他的後腦勺，看他被自己踩到的枯枝嚇了一跳，又因為爬坡累了，停下來偷懶一會，等快看不見前方同學的手機燈光，夏至才會匆匆地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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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以旭。」夏至回過頭，十度出頭的氣溫他卻流了汗，程以旭看得出來他累了，但沒有出聲，只是沉默著看他。夏至等不到程以旭的回應，下意識地抿嘴，他抓緊衣角，問：「你可不可以牽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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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以旭皺了皺眉，伸手去牽夏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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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的骨架小，手腕細，手也小，程以旭可以很輕鬆地將他放在掌心裡，而這件事他並不是現在才知道。偶爾到人多的地方，比如擁擠的公車內，比如假日時的量販店，夏至也會要求程以旭牽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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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程以旭不會對他搖頭，夏至想要他的手握緊自己的，程以旭從未猶豫超過三秒，而拒絕的情況也還沒出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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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逸明說夏至在戀愛方面尚未開竅，腦袋裡只裝書裡寫的知識，他可以默背唐詩三百首，但唸不出經典情話一百句。程以旭卻覺得夏至無師自通，他懂得怎麼釣人，尤其是程以旭這一條魚，魚鉤卡死在他的嘴邊肉上，拔都拔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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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夏至的肢體接觸，比最初要多了很多，牽手是一件，現在夏至坐程以旭的摩托，不太握車屁股的把手了，他會詢問程以旭的意見，然後抱住他的腰，把臉貼在他的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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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也模仿起程以旭和人說話前習慣拍拍對方背部的動作，只是他改成了拍一拍手臂，力度很輕，經常沒被察覺到，還是得出聲才能引來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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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以旭帶著夏至慢慢走，逐漸和其他人拉開距離，他不擔心會兩個人一起走丟，折返回去的路都用不著轉彎，就算真有個萬一，手機收訊顯示滿格，電量也充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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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以旭。」夏至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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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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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吃冰淇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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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說不好吃嘛。」程以旭有些無奈地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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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有巧克力的，說不定會好吃。」夏至垂下眼，變得不太情願要繼續往前走，程以旭被他拖了速度，忍不住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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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對程以旭來說不算是在耍賴，他見識過外甥大字型地躺在地板上，揚言小舅舅不買模型玩具給自己，他就在百貨公司紮營，從此不回家。當下程以旭只想撒手不管，將表姊的小孩扔在原地，頭也不回地離開，但在面對夏至時，他的雙標體現得完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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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以旭會因為覺得夏至可愛，想要逗他，想把他要的東西都送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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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不久之前夏至手指著天，程以旭還以為他希望自己能夠摘一顆下來，畢竟山裡沒有光害、沒有空污，星星大得幾乎近在眼前。但連超人都做不到的事，何況是區區一位普通人類程以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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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夏至只是想將它們收進手機的鏡頭裡，程以旭依他微薄的記憶去調快門設定，效果不好，夏至很誠實地說看不出來是星星。程以旭開玩笑地和他說：「拍不下來的話我以後送一顆真的給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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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夏至在幽默感這塊一點也不像小孩，他皺皺眉否決了程以旭的提案，「我們現在看到的星星，是它很久以前的樣子，應該早就不在了。就連明天一早的太陽也是八分鐘前的，它如果突然消失了，我們要花八分鐘才會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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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頓了頓，又說：「所以我們其實沒有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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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沒有明天，這句話乍聽之下離譜，可程以旭又很容易地被牽著鼻子去想，要是他們沒有明天，他會見不到一年長大一歲的夏至，見不到他同其他人一起朝天上扔學士帽，見不到他與另一伴攜手邁入結婚殿堂，見不到他變老，甚至無法替他買他想要吃的冰淇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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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以旭不希望世界是這麼進行的，他學商，不搞哲學，他的時間線有過去，從他有記憶以來到前一分鐘。有現在，他牽著夏至的手，用非常慢的步調在向前走，他們已經距離其他夥伴很遠很遠。也有未來，就是夏至所說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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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回答我一個問題，我就買冰淇淋給你。」程以旭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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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嗯了一聲，恢復了原先的走路速度，但程以旭故意唱反調，落後幾步路，兩人小隊之中領頭的就換成了夏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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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以旭深吸了一口氣，再全數吐出。他問夏至：「你還和誰這麼牽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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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沒有立刻回答，他用餘光看了程以旭一眼，表情不多，但參雜著疑惑，「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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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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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第二個問題。」夏至十分嚴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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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買兩個冰淇淋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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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抿了抿嘴，「以前會牽媽媽，現在不會了，他們會笑我長大了還那麼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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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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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夏至說，他不太耐煩地蹙起眉心，「程以旭，你只說一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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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想要問什麼，我沒有實際體驗過，但電影裡經常會有，可能覺得這是人類的生活必需品，食物、衣服、房子還有愛情。」夏至停下腳步等待程以旭總算與自己並肩，「我以前不喜歡看那些，但是清單裡有，必須要看完。現在也不太喜歡，但有時候會想到你，會覺得不那麼難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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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你牽著我，我不會不舒服，會覺得很安全。有時候會夢到你，你會在我需要的時候突然出現，你會抱抱我，我不太喜歡的，連媽媽都不太能抱我，但醒來的時候我希望可以見到你，讓你抱一抱我，像你安慰其他人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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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說了很多，語速和他在丟出一堆專業術語時一樣快，停頓的地方很少，程以旭幾乎聽不見他吞嚥口水或者換氣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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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以旭，你可以一直這樣對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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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以旭的胸口像被什麼輕輕地撞了下，不是痛，大概是一種說不太上來的酸。夏至太賊了，他想，接著很輕地回應對方：「你願意的話，我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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