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落在妳的臉上，我也想成為光 - 戰役尚未結束時與戰役的結束

——家瑜——

那天早上，空氣悶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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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坐在湛霖旁邊，幫她整理昨天未完成的流程圖。她的手指慢慢摸索點字觸控板的邊緣，耳機裡傳來機械的語音聲，我能感覺到她專注的氣息就在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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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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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內回放的他將資料扔在我身上時那個聲音。

那個讓我整條神經瞬間繃緊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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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今天這份法規彙整交給你，把每條對照表都補起來，不然沒人補你家女神的洞了。

或者是…我可以用另一種方法填上她的「洞」？也許她會感激涕零到流著眼淚感謝「恩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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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的一聲，我的腦袋炸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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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幻覺。

他說的不是暗示，而是明晃晃的侵犯預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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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世界的侯前輩，也是一模一樣的惡意，從他唇齒間潑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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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全身血液在那一刻像被抽離，只剩下狂跳的心臟在提醒我：

「他會做的。我知道他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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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因為直覺。而是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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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另一個世界，那雙粗糙的手，那張靠近我耳邊喃喃低語、充滿支配慾望的臉。他說的那些話……每一個字都黏在我身上，直到現在還沒完全洗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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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敢動，也動不了。我的手指發抖，視線開始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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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旁邊的湛霖，還在整理她的發票資料，什麼都沒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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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在──

「她還在相信這個地方有一點點可以容身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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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喉嚨像被針扎住一樣痛，我卻只能死死盯著侯前輩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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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身的那一刻，眼神竟然飄向湛霖的胸口。那不是一種不經意的瞄，是貨真價實的——「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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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冷汗一瞬間濕透了整個後背，呼吸劇烈抽搐，整個人像要在椅子上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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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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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的會做

不是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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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在物色下一個人，而這次，是看不見的她——湛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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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會毫無防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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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某天，我在單獨處理業務而離開湛霖一會，又或者是湛霖單獨一人的一會，那會發生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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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能聽到他接近的聲音，但她能有力氣逃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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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以……

不行……絕對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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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盡全身的力氣，轉過身，整個身體抖著把她拉進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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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嚇了一跳：「家瑜？」

「……湛霖……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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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我在對她說對不起什麼。也許是對那個從沒來得及被保護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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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不能再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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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額頭貼在她的肩上，聲音抖到變形：

「他會做的。侯前輩……他會……他，他會……像我那世界的他，對妳做出…我那世界的他…對我的侵犯…他的身體…會進入...唔噁…！」

我腦內不斷閃過創傷片段，翻攪著我的胃，讓我止不住乾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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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轉過身，慢慢伸出手緊抱緊了我，很緊很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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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幾乎咬破舌尖，才擠出一句話：

「我發誓，就算我再被他侵犯一次，我也絕對不會讓他碰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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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全身在抖。

但我沒有退後。

我緊緊圈住湛霖的肩，把她藏進我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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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當妳的盾，先讓他沒機會……妳聽我說……湛霖……我會先擋在妳前面…沒事的…沒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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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整個人快崩潰了。

不是一般的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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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種深知歷史可能會重演、知道那場噩夢將落到她身上的──毀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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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不出那句話時腦裡閃過的是畫面，不是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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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臉，他的氣味，他掌心的力道。

我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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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那種壓住我四肢、堵住我聲音的絕望感。

我記得那一刻我有多怕，怕到寧願靈魂從身體裡抽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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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現在，她在我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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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抱著她，像擁著一束光，卻又怕這光會被黑暗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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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發誓……」我說的時候，整個胃都在翻騰，喉嚨像被繩索勒住。

我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說得清楚，只知道我說的每一個字，都是我拼盡命也要守住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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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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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她會退開，或是說些讓我冷靜的話──就像以往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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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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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臉埋進我肩上，用一種幾乎要哭出來的語氣說：

「這一次，請讓我跟妳並肩，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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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整個人僵住。

不是因為她的話，而是她的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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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種，好像等了很久很久，終於找到插手機會的決心。

不是溫柔而已，而是堅持、是她不容拒絕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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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看不見。我早就看見妳的傷，我聽見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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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聲音那麼穩，像一條小溪，慢慢流進我胸口最混濁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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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覺得好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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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會再碰我。他也不會再碰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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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哭出來了。

不是因為她說這話我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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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是因為我突然明白，原來我不是在救她──

是她也在努力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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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告訴我：不管我過去發生了什麼，我的崩潰與破碎，都不會讓她害怕；我的誓言與顫抖，也不會被誤解為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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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接受這一切，連同那個從創傷裡逃出來卻還沒能站穩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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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不是回到過去，妳是來改寫未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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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抱著她，整個人像融化了一樣，倒在她胸前，不再硬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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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真的好怕。」我喃喃說，像孩子一樣。

「我知道。」她回得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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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的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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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她的手一下一下地安撫著，像她在說：「沒關係，現在換我抱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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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吻我額頭時，我幾乎想整個人都鑽進她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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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暖。

那種暖不是溫度，而是一種：

「我再也不用獨自撐著了」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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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說謝謝，卻哽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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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什麼都沒說，只是把她的手拉進我掌心，十指緊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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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我會一直抓著她。

這次，不是我一個人擋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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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懲處公文下來的時候，我剛好坐在政風辦外的長椅上，雙手還抱著幾份等簽的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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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事專員帶著淡淡疲憊與慎重的語氣，把通知副本遞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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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寫得一清二楚：

「侯○○即日起調離原任職單位，安排非主管限任編制職位；記兩大過，進入免職建議程序；案件另已移送政風室研議是否涉及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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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盯著那幾行字，沒有激動，也沒有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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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突然覺得，肩膀上的那塊壓著我好久好久的石頭，終於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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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深吸了一口氣，空氣像忽然流動了。那種悶悶的、窒息的感覺，第一次不再勒著我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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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說話，只是低頭輕輕把那份紙摺好，收進信封袋裡，動作一如過往無數次幫湛霖整理資料那樣，熟練而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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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這不是終點，也不是完美的補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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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是一種──他終於不能再靠近她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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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擋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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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擋住了那雙打量她、企圖靠近她的眼，擋住了那個曾經伸向我的手，沒讓它碰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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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我才真的敢看見她──那個正等我下班一起搭車回家的她，那個坐在位子上用點字設備練習簡報、嘴角帶著笑的她，那個總說自己沒幫上什麼忙，卻總是第一個站在我旁邊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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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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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這次不是從廁所逃出來被湛霖與宣宣昕昕接住的──我。

現在站著說出口的我，是面對著那個曾經讓我恐懼到無法呼吸的人，守下來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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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走出政風辦時，陽光剛好落在走廊地磚上，我低頭看見自己的影子，不再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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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輕聲說了一句：

「湛霖，他走了。他不能碰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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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她聽不聽得見，但我知道，她會感覺到——我的掌心不再冰冷，我終於能握緊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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