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落在妳臉上，我也想成為光 - 夢裡的排隊者

那天深夜，月色靜靜灑進臥房，窗簾邊被夜風輕輕拂起一角。

湛霖醒來時，身側的家瑜正在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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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冷，是一種微不可察、像是從身體最深處湧出的顫意。

她眉頭皺著，嘴唇喃喃開合，眼角有濕意滑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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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霖悄悄側身，用指腹擦了擦那滴淚，才聽見她小聲的呢喃：

「我…還沒輪到……已經等好久……不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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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氣輕得幾乎像風，但卻疼得讓人無法忽視。

她知道家瑜正在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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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她只能靜靜地聽、靜靜地守著，就像她曾經在現實世界裡，一次又一次陪著那個快撐不下去的女孩走過那些難捱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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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裡，家瑜站在一條廁所排隊長龍的末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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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其實已經忍得快受不了了，但每個人都像理所當然地在她前面，沒人轉頭看看她，也沒人想問問她是不是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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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好久，終於輪到她──卻發現前一個人遲遲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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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壓抑地發顫，眼眶紅了，甚至流下眼淚，小聲說著：

「可以幫幫我嗎……我真的…快撐不下去了……」

但周遭的人像被結界隔開似的，開始慢慢遠離。

她像是被孤立在世界中央的孤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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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那人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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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踏進廁所──卻看見裡面骯髒不堪、地面溼滑。她不能坐、不能靠、不能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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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沒得選。

她只好一邊忍耐，一邊等，一邊用她細細的力氣去清理與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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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背著她認為「重要的東西」──那是一個很沉很沉的背包，裡頭裝著什麼她自己也不清楚，只知道「一定要帶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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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嘗試將那包包調整角度，讓自己能勉強一起進入這個過小的空間。等到一切都處理完、終於可以使用，她已經等了好久、也快失去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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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終於結束了這段排隊。

當她要離開時，卻發現自己的膝蓋站不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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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彎著腰，一步一步地挪動。

想站直──卻痛得無法；想前進──卻像拖著自己走進更深的泥濘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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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咬牙撐著牆，試著一次又一次站起。

最後她選擇：不用站直也沒關係，只要還能走，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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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一半，她看到那熟悉的便當架，一排飯糰擺得整整齊齊。

她眼睛亮了一下，正想伸手挑選──

幾個穿制服的阿姨們從後方走來，討論著要包下全部的飯糰。

她遲疑了──然後後退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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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如果她拿了，那就代表她們其中一人要少一個。

即使她真的很想吃。

於是她垂下眼，慢慢退開，像是習慣了讓位，也習慣了把渴望藏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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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裡的她，又繼續往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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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霖緊緊抱住她，低聲呢喃：

「妳不用再讓了，家瑜，這世界上有人是會為妳留下一顆飯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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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會走，也不會遠離。我在妳身後，會等妳用完那間廁所，會幫妳提那個太重的包，會牽著妳走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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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不是不夠好。不是不值得。不是該被丟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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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瑜的身體慢慢平穩了。

夢裡的雨停了，排隊的人群散去，廁所的門敞開，有人站在那兒──伸手對她說：

「我陪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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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簾縫隙，輕輕灑在房間一角。

空氣裡還殘留著些微夜裡潮濕的氣味。

家瑜緩緩睜眼，眼神空了一瞬，像還沒回到現實的邊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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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慢慢轉頭，看見湛霖正握著她的手，額頭靠在她掌心，閉著眼，像是累極卻仍守著她不肯鬆手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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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睛微微睜大了些。

——那不是夢。

她真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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喉嚨有些乾，她試著開口，聲音微啞卻清楚：

「……妳昨晚…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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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霖沒有立刻回話，而是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睜開眼，那眼裡像盛滿整個夜晚的思念與守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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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輕輕點頭，然後撫上她的髮絲：

「在。我整晚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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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瑜像是聽懂了，也像只是憑著直覺把額頭湊了過來，蹭著湛霖的手，像一隻終於找到安全處的小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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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聲音低低的，但湛霖聽得一清二楚：

「……謝謝妳在。因為夢裡……真的很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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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霖彎下腰，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個極輕極輕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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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妳夢裡哭了。」

「我一直想替妳擦淚……但夢太深了，妳沒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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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緩緩抱住家瑜，手臂收得很輕，卻是守住整夜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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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妳醒來了，這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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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霖——

昨天夜裡，她夢見自己排了好久的隊，背著重重的包，膝蓋站不起來，還把自己想吃的飯糰讓給了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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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什麼也做不了，只能看著她哭，聽她說：「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想傷害誰……我只是……真的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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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她身邊，她卻聽不見。

那一瞬間我懂了，原來我們這些醒著的人，不是等她醒來才陪她，而是要提早站在她夢的出口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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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醒來時問我：「妳在嗎？」

我的心差點碎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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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然在。

我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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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瑜，謝謝妳醒來，謝謝妳還願意問我一句話，還願意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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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次妳哭，我也會在。

永遠都會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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