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錯落 - 第八十九章：照片裡的家人

回到家時，天已全黑了。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s3SnFUEV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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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光亮起，客廳恢復成李承澤熟悉的模樣——那是他日日在視訊裡見到的背景：窗邊垂落的淺灰簾子，書架上一排排童書，沙發扶手上搭著的小毛毯，還有茶几角落沒收起來的吸管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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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這一次，他不再是透過鏡頭的旁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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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雯進廚房倒水，予安抱著玩具在地板上滾來滾去，笑聲軟糯。喝完水後，她帶著孩子進了浴室，留下承澤獨自坐在沙發邊，環顧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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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她的生活。他曾在遠方一幀一幀拼湊，如今真實呈現在眼前，卻比想像中來得更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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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多久，穿著睡衣、踩著拖鞋的予安踉踉蹌蹌跑出來，手裡還捏著一隻小鴨子玩具，一邊跑一邊拉住承澤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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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來～」聲音軟糯，帶著點鼻音和水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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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澤站起身，卻在門口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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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認得這個房間──是她視訊時偶爾會出現的角落。淺色的床單、床頭的布偶、小巧的書架……這是她的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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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猶豫了一下，低頭看著予安，孩子還拉著他的手，眼神裡全是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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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靜雯放下洗好的杯子，轉頭看了他們一眼，語氣平靜道：「你進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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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遲疑，也沒有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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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澤微微點頭，牽著孩子進了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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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不大，卻整潔溫暖。淡粉的窗簾邊繫著蝴蝶結，木質書櫃靠牆擺放，床頭立著幾張照片——承澤一眼就看見了其中一張相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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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裡的靜雯笑得溫柔，懷裡抱著一個約莫三、四歲的男孩。她身旁的男人五官俊朗，神情柔和，手自然地搭在她肩上。他們靠得很近，像是再自然不過的一家三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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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澤站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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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安爬上床，從床頭抽屜裡翻出一本繪本，用軟軟的聲音說：「念～爸爸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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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過去，坐在床沿，翻開書本，一頁一頁念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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繪本裡的情節簡單溫馨。予安靠在枕頭邊，聽著聽著，眼皮一點點垂下來，不到十分鐘便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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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澤替他蓋好被子，輕輕把書合上。他坐在原地沒動，低頭望著床頭那張照片，神情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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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無數的問題一瞬間湧上心頭，卻全都無從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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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口傳來輕輕的一聲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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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頭，看見靜雯站在那裡，手裡抱著幾隻剛收拾好的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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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腳步輕地走進來，又替孩子理了理被角，然後朝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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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一同走出房間，門輕輕合上，客廳頓時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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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光柔和，空氣中仍殘留著孩子身上的奶香與泡沫的清甜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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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雯走進廚房，倒了一杯溫水，遞給承澤。他輕聲說了句「謝謝」，她沒說話，只轉身走向陽台，拉開玻璃門，站在夜風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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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澤抿了口水，也跟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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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潮濕微涼，社區樓下隱約傳來孩童的笑鬧聲，遠處一盞路燈投下斑駁樹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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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雙手扶著陽台欄桿，望著遠方沉默了片刻，才輕輕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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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來沒對你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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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低到幾乎要被風吹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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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裡的，是我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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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回頭，語氣平靜得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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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老公，叫陳俊宇。」她頓了頓，「我們有一個五歲的孩子，叫軒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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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神越是過夜色，彷彿穿透了城市的燈火，看見那個早已遠去的畫面──俊宇牽著軒軒，走在她前面回頭笑著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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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澤站在她身側，沒有插話，眼神安靜而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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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認識你之前，我們遭遇了車禍……」她的聲音低了下去，像是突然失去了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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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只剩我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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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落下時，風彷彿也頓住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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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澤的心一緊。雖然當初請助理調查她時，曾看到那起事故的新聞，也知道她的丈夫與孩子當場遇難。但那隻是冰冷的檔案與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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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從她口中說出，卻像一把鈍刀，割得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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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依舊沒有掉淚，只是站在那裡，像終於把壓在心底太久的石頭輕輕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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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她輕輕吸了口氣，聲音柔和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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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安的到來，一開始讓我很不安，也很不確定。」她側過臉看了他一眼，眼神平靜，「但後來……我很慶幸他的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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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聲音低，卻格外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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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帶走了一半的傷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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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澤看著她，沒有迴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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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明白了，為什麼靜雯能那樣沉得住氣，也終於理解了她所有的沉默與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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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經失去過一次完整的家，即使再愛，也不敢輕易讓自己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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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他們誰都沒有再多說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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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風吹過夜色的時候，有什麼已經悄悄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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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他們終於不再只是彼此生命裡的過客，而是在這段沉靜的時光裡，踏進了對方世界的一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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