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願 - #18 謝謝

救護車刺耳的警笛聲撕裂了會場外的寧靜，紅藍交錯的閃光在顧暻悕的鏡片上投下不安的色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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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追著擔架，三步併作兩步衝出大門，西裝外套在奔跑中被風掀起了衣角，向來平整的領帶此刻歪斜地掛在頸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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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他伸手抵住即將關閉的救護車後門，沒有多想便打算跨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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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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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雨璇尖細的高跟鞋聲如催命符般逼近。她死死鉗住他的上臂，鮮紅蔻丹陷入他的西裝布料，力道大得幾乎要掐出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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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可以現在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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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暈倒了！」顧暻悕猛地轉身，鏡片後燃燒的怒意讓她不自覺後退半步。「妳沒看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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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精緻的眉毛扭曲了一瞬，隨即又掛上那副完美的職業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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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護人員會處理的，記者們都在等你。」她的吐息間帶著濃郁的香水味，「別忘了你是科研部主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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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暻悕的指尖深深掐進車門橡膠邊框，但理智像鐵鍊般捆住他的雙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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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遲疑之時，手不自覺地鬆開。救護車的後門「砰」地關上，引擎轟鳴著駛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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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原地，看著白色車頂的警示燈轉過街角，最終被高樓吞沒。他垂在身側的手握了又鬆，指甲在掌心留下四個月亮形狀的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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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鼻的消毒水味中，顏綽菱隱約聽見遙遠的爭執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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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努力想睜開眼睛，卻只捕捉到車窗外一閃而過的黑色身影，在視野中越來越小，越來越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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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雨璇鮮紅的唇角剛勾起勝利的弧度，卻在看清顧暻悕眼神時瞬間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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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雙總是理性克制的眼睛裡，此刻翻湧著某種難以言喻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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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再睜開時，眼底的掙扎已被強行壓下，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冷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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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吧。」他終於開口，聲音像是被砂紙磨過。他伸手扶了扶歪斜的眼鏡，沉重又堅定地走回了會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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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水刺鼻的氣味鑽入鼻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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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綽菱緩緩睜開沉重的眼皮，醫院那蒼白得近乎冰冷的天花板逐漸聚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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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滴瓶裡的透明藥液正在一滴、一滴地滴落，每一下都像是在倒數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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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捨得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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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清冷嗓音從床邊傳來。顏綽菱艱難地轉動脖頸，看見洛薇正坐在陪護椅上，修長的手指擺弄著那枚琉璃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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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色的幽光在她蒼白的指尖流轉，映得她本就冷冽的側臉更添幾分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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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當她轉過頭來時，那雙總是淡漠的眼睛裡，竟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憂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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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麼了？」顏綽菱試圖撐起身體，卻被一陣劇烈的眩暈擊倒回枕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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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才發現自己的太陽穴像是被烙鐵燙過般灼痛，喉嚨乾澀得像是吞了一把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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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薇收起了琉璃秤，起身倒了杯溫水遞到她唇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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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度使用願望之力的後果。」她的聲音比平時低沉，帶著某種壓抑的情緒，「妳的腦波現在就像被雷劈過的電線，亂成一團。再這樣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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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停住，指尖無意識地收緊，玻璃杯發出細微的哀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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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綽菱小口啜飲著，感受著溫水滑過喉嚨的舒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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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意識逐漸清明，記憶也開始逐漸回籠。閃爍的鎂光燈、刺骨的頭痛、台下無數雙欣賞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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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最後那一刻，那一個溫暖的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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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呢？」她下意識脫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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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薇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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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顏綽菱別過臉去，手指無意識地揪著被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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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薇突然伸手，冰涼的掌心貼上她的額頭。「下次別許太難的願了，這次只是頭痛暈倒，下次可能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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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話被突然震動的手機打斷。屏幕上跳出姜爍爍活潑的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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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七點，竹櫻日本料理慶功宴！我們的組長大人一定要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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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綽菱盯著那個笑臉符號，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手機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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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薇嘆了口氣，她本來只想利用這個傻子去修補錯誤，怎麼現在，一切都像個錯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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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櫻料理的和室包廂內，暖黃的紙燈籠映照著滿桌精緻的懷石料理。清酒的醇香與烤魚的焦香在空氣中交融，同事們的笑聲此起彼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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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綽菱跪坐在榻榻米上，指尖輕輕敲擊著茶杯邊緣。她的視線不自覺地掃過滿室同事，卻始終沒找到那個黑色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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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知道嗎？我們主管從來不參加這種場合的。」小涵湊了過來，臉頰因清酒泛起紅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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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小聲悄悄說：「上次年終聚餐，他待了十分鐘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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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未落，拉門「唰」地一聲滑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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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暻悕挺拔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深灰色亞麻襯衫的袖口挽到手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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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片後的目光在掃視包廂時，與顏綽菱的視線短暫相觸，那雙總是冷靜的眼睛好像有一瞬間亮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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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遲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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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微頷首，喉結隨著說話輕輕滾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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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雨璇自然地貼近他身側：「我們剛從記者會趕來呢～」她的手指自然地搭上他的臂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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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我們的主角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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爽朗的笑聲從包廂內側傳來。顧文吉，奧研的營運總監，或者說顧暻悕的叔叔，早已坐在了主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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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兩鬢微白的髮絲梳得一絲不苟，西裝外套則隨性地掛在椅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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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文吉舉著清酒杯站起身，親和力十足地環視眾人：「今天科研料的表現真的太精彩了！大家儘管點貴的食材，這頓我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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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越過人群，落在顏綽菱身上時特別溫暖：「尤其是這位小戰士，帶病上陣還能表現得這麼出色，真是我們的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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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雨璇的紅唇微不可察地抿了一下。她突然端起雕花清酒壺，踩著高跟鞋繞過半個包廂，在顏綽菱面前優雅跪坐：「綽菱，我敬妳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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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傾身向前，酒液落入杯中的弧線完美得像是計算過，「今天在台上......真是辛苦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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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廂內的談笑聲突然靜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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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暻悕的眉頭瞬間蹙起，指節在桌面敲出輕響。顏綽菱遲疑了一瞬，但還是伸手去接了那杯酒，指尖在杯壁上微微發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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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剛從醫院出來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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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涵突然從旁邊竄出，一把搶過酒杯，誇張地一飲而盡，「我代喝！這瓶酒我垂涎好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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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哄笑起來，緊繃的氣氛頓時鬆動，顧暻悕緊繃的肩膀微微放鬆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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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文吉適時地拍拍手：「來來來，大家一起舉杯！慶祝我們奧研又完成一項壯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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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滿室舉起的酒杯中，顧暻悕的目光穿過晃動的清酒，與顏綽菱悄然相接。他微不可察地鬆了一口氣，嘴角浮現一抹幾不可見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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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散場時，竹櫻料理門前的紅燈籠在夜風中輕輕搖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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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綽菱半扶半抱著醉醺醺的小涵，後者正揮舞著吃剩的鮭魚壽司，含糊不清地唱著走調的演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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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菱、菱醬～」小涵突然用指尖戳向她的臉頰，「妳知道嗎？我們主管今天看了妳整整二十七次欸！我都數——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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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綽菱慌忙摀住她的嘴，卻被一個踉蹌帶得差點跌倒。醉得糊塗的小涵突然掙脫她，對著路邊的石燈籠深情告白：「親愛的實驗數據～我終於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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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綽菱嘆嘆氣，只能眼睜睜望著她抱著石燈籠睡得香甜，嘴角還沾著一粒晶瑩的飯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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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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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沉的嗓音像一縷月光灑落。顏綽菱轉身，看見顧暻悕站在燈籠與夜色的交界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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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光描摹著他優越的側臉輪廓，鏡片後的眸子比平時更加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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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沒事了。」她攏了攏外套，「謝謝你......今天在台上幫我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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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的。」他向前半步，陰影隨著他的動作流動，「其實，我該謝謝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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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突然變得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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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綽菱聽見自己過快的心跳聲：「謝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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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峰會前的那顆薄荷糖。」他聲音輕得像羽毛拂過耳畔，「還有......」他喉結滾動了一下，「一直以來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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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邊醉倒的小涵突然爆出一句：「真的好配哦！」兩人同時僵住，顧暻悕的耳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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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他推了推眼鏡掩飾慌亂，「妳的試用期表現很好，人事部明天會正式發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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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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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睛亮起來的瞬間，遠處傳來高跟鞋敲擊石板的清脆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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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悕，」方雨璇像一尾紅鯉魚滑入兩人之間，尾音被刻意拉長，「文吉叔叔在找你呢，說要討論新實驗室的預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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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暻悕點了點頭，臨走前微微傾身，留下三個字：「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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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低沉得彷彿大提琴的共鳴，讓顏綽菱的胸口竄過一陣細微的戰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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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他遠去的身影，小涵又防不勝防地吐出一句：「結婚！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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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綽菱連忙把她塞入剛到的計程車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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